答任君
來書知有己躬大事,與時人專騖向外求知解者迥別,可喜也。辱問二條,略答如下:
達磨一宗,祇是指歸自性,別無他法。自大鑒下,有南岳、青原兩派,下開五宗,源流具在《燈錄》,五宗不可優劣。唯大機大用,自推臨濟;溈仰間以境語接人;曹洞、法眼頗近義路;云門亦直下巉絕。若論門庭施設,各有長處,學者得其一言半句,皆可悟入。然從門入者,不是家珍,纖毫猶帶情識,俱非究竟。古德機緣,自當遍覽,但遇情識所不能到、沒奈何、會不得處便是好消息也。般若如大火聚,不巢蚊蚋。切忌依言語作解會,自以為得,此是不治之證。臨濟兒孫至大慧杲,言語遍天下,已近義路,法道衰矣。禪師家個個訶佛罵祖,佛是什么干屎橛,禪是無風起浪,平地上起骨堆。北宋士大夫多與禪師往還,承虛接響,增人系縛,有何用處,故直須辟。后人不明先儒機用,故疑之。儒佛禪道總是閑名,建化門頭,不妨抑揚。當時貶駁不作貶駁會,罵不作罵會,一期方便,不可為典要,此須過量人始得。今逞口快說出,恐仁者今日尚不能無疑,但可置之,他日自有會時。切勿輕易流布,轉為人說也。
程、朱、陸、王,豈有二道?見性是同,垂語稍別者,乃為人悉檀,建化邊事耳。禪語謂之“云月是同,溪山各異”。程門下有龜山、上蔡兩派,龜山重涵養,上蔡重察識。象山、陽明,天姿絕人,自己從察識得力,其教人亦偏重察識。朱子早年學禪,亦從察識來,后依延平,承龜山一派,及與南軒交,盡聞胡氏之說,則上蔡之緒也。晚年舉伊川“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二語教學者,實兼楊、謝二家法乳。然其所自得,則楊、謝未足以盡之,故其為說最醇密。后儒不知源流,又不明古人機用,妄生同異,只是瞎漢贓誣古人,自己全不曾用力,安能知古人造詣邪?如《學蔀通辨》《王學質疑》《顏氏學記》之類,只是一群瞎漢相趁,可哀也。仁者若有志斯事,須辦取一二十年,悉心體會,切勿輕于自信,妄下雌黃。須知學道大有事在,不是讀得幾部書便為了事。此是徹骨相為之言,不敢孤負來問,不覺忉怛至此。若不相契,盡可置之,勿見怪也。《避寇集》亦是衰世之音,何足稱道?近方補刻,俟印成可以一冊奉覽。此事亦勞而少功,難成而無用。看拙作無益,不如多讀古人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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