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9 11:03·作家王天祥

陰歷。陽春三月。

一只母狼站在黃土高原的一個山峁峁上，盯著溝對面的趙家溝村陰毒地長嚎一聲。

村子里三四十家的窯洞前靜悄悄的。街路上連只雞也沒有。

唯有一座窯洞前的土坎上，倚墻蹲著幾個老年人在曬太陽。

老人們循著狼嚎聲，抬頭看看對面山峁峁上的那只狼議論起來。

有人說：這狼，不知又看中誰了呢。

有人說：聽說老邱頭前天晚上剛埋進土墳，昨天早上就發現被狼扒了墳，骨頭都沒剩一塊……

★母狼偷窺窯洞三天三夜

時當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正是國家三年自然災害最嚴重的年代。百姓窮困，遍地饑荒。俗話說，餓死窮人吃肥狼。這里的狼果真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

野狼像無主的野狗一樣，似乎不怕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村莊附近游蕩。村莊周圍的溝壑中，常有被野狼啃過的人或者牲畜的尸骨。

趙家溝村約有三四十戶人家，三三兩兩的窯洞成排地修筑在一條溝壑的向陽坡上。白天，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喜歡湊到誰家的窯洞前，一邊曬太陽，一邊談古論今閑說話。

又一聲哀怨的狼嚎，引起了老人們的關注。他們認為，這只狼是盯住了他們。

他們三天前就發現了此狼站在溝對面的山峁峁上觀看他們，所以才有“這狼，不知又看中誰”之說。

其實，母狼盯住老人只是威懾和挑釁。因為這些老人誰也不敢輕易離開村莊。一旦離開，必定會被野狼拖進溝谷中吃得連渣也不剩。

山峁峁上的母狼再一次抖抖渾身的鬃毛，朝著曬太陽的老人們厲吼一聲。其實，母狼的聲音也是在聲東擊西。它的注意力，是村西頭老辛頭的那口窯洞。

老辛頭五十多歲，孤身一人。家住趙家溝村的最西頭。

難道母狼看中了老辛頭孤身一人？認為他的家在村邊容易攻擊？還是因為他的窯洞建在溝谷山坡的最頂端？

反正母狼有自己的打算，而老人們也沒有往這方面想。

★老辛頭狼口奪孩自己養

此時，老辛頭正背著一個哇哇啼哭的孩子在窯洞外的小菜園中忙活著。

菜園的苞米桿夾起的籬笆壞了，他正在修補。其實修不修籬笆一個樣兒，因為他院里沒有一只雞，一頭羊。用不著擔心牲畜會糟害園子中的青菜。

他原本養著五頭羊，生產隊長看他獨自生活辛苦，就動員他把五頭羊入股，由生產隊統一牧放。而他只管喂好生產隊的牛和驢就行了。

老辛頭沒有老婆，孩子是他上個月外出趕集回來時，在路邊從野狼口中搶下來的。當時回村路上的老辛頭忽然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循聲一看，一只狼正叼著一個孩子趔趔趄趄地爬上一座山峁峁。

那個年代，死孩子很多。老辛頭認為不知是誰家誤認為孩子死了，才扔到野外荒溝中的。扔死孩子不掩埋，這在當時是很正常的現象。

老辛頭不顧一切地打跑了狼，搶下了孩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打探到是誰家丟的孩子，無奈，只好自己用玉米糊糊喂養。

其實，那只連續在對面山峁峁上窺伺了三天的母狼，正是被老辛頭搶下孩子，趕跑的母狼。

★孩子哭聲是最大的誘惑

狼的獵捕目的性極強。一旦被它鎖定的目標，它會千方百計地獵捕到手，把眼中的目標變成自己的腹中餐。

如果是自己的獵物被別人搶走，那么，它必定會千方百計地搶奪回來。

那天，母狼好不容易地在村外不遠處的荒溝中撿到一個死孩子，沒想到叼起來跑了沒幾步孩子居然大哭起來。

母狼當時被嚇得一個趔趄把孩子扔在了地上。但是轉而一想，把孩子叼回狼窩，讓狼孩子們吃口活食不是更好嗎？于是叼起來沒跑多遠，就被老辛頭把孩子搶走了。

母狼不甘心，尾隨在后，一直跟蹤到老辛頭的家。沒想到老辛頭竟然收養了這孩子。

母狼看到孩子后，則下決心要把孩子搶回來。所以，孩子的每一聲啼哭，都是對母狼的一次最大誘惑。

★母狼是打洞能手

孩子還不會走路，所以母狼很難下手，因為老辛頭總是把孩子用個破背篼背在身上，等喂完生產隊的牲口再回到自己的窯洞，給孩子煮玉米糊糊吃。喂飽了孩子，他才會把孩子放在窯洞的炕上，自己出窯洞外忙活。

母狼認為，老辛頭到窯洞外干活時是自己下手偷出孩子的最佳時機。可是老辛頭總是不離自己窯洞前太遠，這讓母狼很難偷出孩子。即便是能夠僥幸偷出孩子也很難跑出老頭子的追殺。

母狼觀察了三天三夜，終于制定了從窯頂打洞入內，偷吃了孩子再逃走的計劃。

狼有個用肚子裝食物的特殊本領。它可以一口氣吞下十幾公斤的肉，跑回家后再把肚子中的食物吣出來喂狼崽。這種狼吣食物，狼崽吃了更容易消化。

母狼還是打洞能手。一旦懷孕，會立即選擇背風向陽防水的僻靜地址挖洞，然后把自己的狼崽子產在自己挖掘的狼洞中。

母狼在夜間跑上老辛頭家的窯洞頂現場勘測，發現從山頂打透窯洞頂多七八米。所以，它決定打洞偷孩子！

★母狼打洞，直透窯頂

窯頂的黃土很結實，但黃土高原的土壤結構具有多孔隙、透水性強、富含碳酸鈣等特點?。這就是黃土高原土壤容易流失，形成眾多溝壑的原因。

然而，窯洞一般修在山崖底部。最高的窯洞如老辛頭的窯洞頂也離崖頂十米左右的高度。所以不怕雨水滲漏下來。

母狼利用夜晚時間上上下下踏查了若干遍，認為挖洞透窯，指日可待。于是利用夜晚開始在老辛頭的窯頂打洞。

母狼的打洞速度很快。兩只前爪是掘土機，后爪則是運土機。前爪扒下一堆土，后爪立即向后甩出洞外。不消三天夜晚，母狼已經把洞口挖到接近老辛頭窯洞的頂棚。因為它已經能夠聽到窯洞內孩子的哭聲。

母狼不再打洞，悄然退出洞外。它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老辛頭離開窯洞，只有孩子睡在窯洞內炕上的機會。

★母狼撲空，反被擒捉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母狼依然蹲踞在對面的山峁峁上，依然對著趙家溝長嚎幾聲，意在引起曬太陽的老人們的注意：我，母狼又來了！

此時，老辛頭喂完隊里的牲口清理完圈舍，背著孩子匆匆趕回自己窯洞。他要立即給孩子熬玉米面糊糊當奶喂，喂完孩子好讓孩子睡在窯洞中，騰出身子干菜園子里的活計。

途中，母狼的瘋狂嚎叫曾引起老辛頭駐足觀望。但母狼只掠了他一眼，立即轉頭對著那邊窯洞前曬太陽的幾個老人嚎叫。好像對他老辛頭沒興趣。這是母狼欲擒故縱的手法。

老辛頭回到窯洞不久，母狼繼續按兵不動。直到看到老辛頭沒背孩子，進入菜園干活，才隱身不見了蹤影。

母狼已經秘密竄上了老辛頭的窯洞頂，看到老辛頭正埋頭侍弄菜園呢，才一頭鉆進窯頂自己即將打透的洞中，一陣緊急挖掘。

不久，狼洞挖透，窯洞內一絲光亮透進狼洞。母狼前爪一用力，窯洞頂棚的狼洞塌陷，母狼趁機一躍而下。

孩子毫無聲息地酣睡在火炕上，旁邊放著一些雜物。而這邊的炕上鋪著一塊稍微凸起的破布，好像孩子的尿布。

時不我待！母狼縱身一躍跳上火炕，前腿剛剛落在孩子身邊的尿布上，吧嗒一聲悶響，破布下的鐵齒狼夾猛然跳起，不偏不倚地夾住了母狼的一條腿。

母狼幾乎疼死嚇死。它知道上當了，急忙帶著前腿的鐵夾子跳到地上。它想逃跑，但窯頂的洞口太高，進得來出不去。它只好一頭撞開窯洞的破門。

豈料，撞開了破門卻鉆進了敷設在門上的三重圈套。其中一個圈套牢牢地勒在了脖子上。

★母狼中了老辛頭的請君入甕之計

其實，老辛頭早已從母狼第一天在山峁峁上吼叫開始就提高了警惕。夜晚他曾悄然出門，聽到了窯洞頂部野狼扒土拋土的動靜，并悄然上崖發現了母狼的陰謀。

他故意裝傻不知，當最后一個夜晚夜深人靜地時刻，他躺在炕上就能聽到窯洞頂有近距離挖掘聲音時斷定：狼殺孩子的陰謀將在天亮后自己喂飽孩子，孩子睡覺，自己上園子干活的時刻。因為那時候只有孩子在窯洞中的炕上睡覺。

于是他背著孩子到隊里飼養場喂牲口時，趁機把孩子托付給附近的鄰居，回家后背回了一個枕頭。

他把枕頭當孩子放在炕上，再用孩子的尿布遮蓋著張開口的打狼鐵夾，然后照樣獨自出窯洞到菜園中干活。

當他聽到破門聲響，知道大事已成。只見一只前爪帶著鋼鐵狼夾的大狼又被門口的連環套，套在了脖子上。

母狼的掙扎又觸動了機關，接著母狼被旁邊敷設的杠桿呼地一聲吊在了半空……

老辛頭吧嗒著短桿煙袋說：母狼呀，你不該這么貪婪，更不該惦記這孩子再來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