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東晉太興元年（318年），漢國皇帝劉聰病重，下遺詔，讓石勒劉曜來平陽入朝輔政。

二人對此的反應相當一致：固辭。

經過數年的經營，石勒已經幾乎占據了河北幽冀二州，只是表面稱臣于劉聰而已，不聽調不聽宣。

劉曜鎮守長安，長期經略關隴，戰功卓著，控制了漢國軍隊的主力，更重要的是，他是劉淵的侄子兼養子，有充分的合法性繼承大統。

劉聰對此頗為忌憚，遺詔讓二人入朝輔政的目的不言自明。

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選。

漢國已經來到崩潰邊緣，只等一根導火索引爆這個火藥桶...

02

太興元年七月，劉聰駕崩，太子劉粲即位。

劉粲即位后，不僅接收了劉聰的后宮，還一個不落地繼承了劉聰的所有缺點：猜忌、荒淫無度、奢侈享樂...

在無道方面，勝于藍。

這種情況，無疑會被有心人利用。

輔政大臣、司隸校尉國丈靳準利用自己的兩個女兒吹枕邊風，誣陷其他輔政大臣，在朝中輔政的宗室大臣被全部誅殺，剩下的輔政大臣中朱紀、范隆逃往長安，靳準一家獨大。

不久，靳準被加官錄尚書事，軍國大事都交由靳準處理。

靳準的兄弟靳康、靳明掌握了平陽的兵權。

劉粲被徹底架空。

03

除此之外，劉粲還準備討伐石勒，不過他再也看不到這一天了。

八月，靳準發動政變...

劉粲在位不足一月。

殺死劉粲后，靳準將平陽的劉氏宗親，包括劉曜的母親和兄弟在內，全部殺死；

發掘先帝劉淵、劉聰的陵墓；一批忠于皇室的大臣也被誅殺。

靳準自稱漢王，遣使向東晉稱臣。

石勒及劉曜對此迅速做出反應——

石勒率兵五萬進攻平陽，駐守襄陵。

劉曜駐軍蒲阪，在漢國大臣的擁戴下即帝位，之后派遣征北將軍劉雅鎮北將軍劉策駐軍汾陰。

04

在石勒的持續逼迫下，靳準派卜泰向石勒請降。

石勒耍了個心眼，將請降的卜泰送到劉曜那里，以表示靳準不準備向劉曜投降，降低劉曜的期望，以求先一步進入平陽。

作為劉曜的大舅哥，卜泰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劉曜這邊。

劉曜向靳準提出了非常誘人的條件：政治由靳氏控制，劉曜作為皇帝只負責祭祀。

石勒對卜泰有所懷疑，不過還是沒有殺他。

卜泰成功把消息帶到平陽，由于手上有劉曜的血債，靳準一時不敢做決定。

很快，平陽眾人殺死靳準，推舉靳明為盟主，向劉曜投降，獻上了傳國玉璽和皇帝六璽。

不僅僅是算盤落空，石勒派去平陽責問的使節羊升也被靳明殺死。

石勒被徹底激怒，開始加大力度進攻平陽，靳明迎戰導致慘敗，平陽被石勒攻克只是時間問題。

隨著石虎率軍與石勒會和，平陽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靳明逃出平陽，投奔劉曜，劉曜當即命令誅殺靳明及靳氏全族。

石勒進入平陽，修復了劉淵劉聰的陵墓，為被屠殺的劉氏宗親收尸埋葬。

05

到此為止，石勒及劉曜雖有不協，但是還沒到刀兵相見的地步。

靳明迎戰失敗之后，石勒還派遣左長史王修向劉曜告捷。

平陽戰后，劉曜將石勒進爵趙王，派郭汜向石勒傳達。

郭汜出發之后，曾經是石勒的使者，現在入仕劉曜的曹平樂聲稱：王修是石勒派來觀察劉曜軍中形勢的間諜，等王修回去時偷襲劉曜。之后劉曜殺死王修，追回郭汜，收回了對石勒的所有優待。

石勒聽到消息之后盛怒：“如果沒有我們兄弟二人，漢國皇帝怎能南面稱朕，我們為國家建立了根基，卻被陰謀討伐。幸虧上天借助靳準除掉了惡人，我擁戴賢君登基，本以為修好如初，沒想到反遭惡意，殺死使者。趙王趙帝，我自己說了算，不需要他的認可”。

由此兩方迅速走向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06

劉曜很快遷都長安，改國號為趙，史稱前趙，與漢國合稱漢趙。

太興二年（319年）十一月，石勒在襄國稱趙王，史稱后趙。

盡管兩國已經交惡，但兩國政權初建，需要完善政權建制。劉曜尚未討平關隴地區，面臨東晉南陽王司馬保和涼州刺史張寔的威脅，以及境內此起彼伏的叛亂。

石勒則需要應對祖逖北伐的沖擊。雙方暫時沒有精力互相攻擊。

東晉太寧三年（325年），原本較為平靜的兩國局勢開始迅速升溫。

這年年初，石勒派遣石他從雁門郡渡過黃河，進攻投降劉曜的北羌王盆句除，俘虜三千余落，牛羊百萬。

為了阻止石他回到后趙國內，劉曜派遣都督中外諸軍事劉岳追擊，自己駐扎富平。

劉岳在黃河邊追到石他，石他被陣斬，部眾被殺及落水而死數千人。

到四月，后趙西夷中郎將王勝又殺死并州刺史崔琨，向劉曜投降。

07

這兩件事似乎開了個好頭，所以劉曜志得意滿，并且擁有了一個契機進攻洛陽。

之前，石勒派遣石生進駐洛陽，以洛陽為中心經營洛陽盆地和河南西部的戰局。

東晉司州刺史李矩和潁川太守郭默連戰連敗，到今年五月，他們已經彈盡糧絕。

此時東晉也無力支援，無奈之下，他們向劉曜請降，試圖借助劉曜的勢力抵抗后趙。

劉曜派劉岳率領精兵一萬五千從孟津渡過黃河，鎮東將軍呼延謨率兵從崤函東進，兩面夾擊洛陽。

劉岳的進軍很順利，輕松攻占孟津和石梁，最后將石生包圍在金墉城。

為了給石生解圍，石勒派石虎領兵四萬從成皋關西進，劉岳解圍，在洛水以西（今偃師市附近）列陣迎戰石虎，劉岳大敗，退守石梁，攻守易形。

劉岳在戰斗中受傷，被圍在石梁之后給養也很快耗盡，只能殺馬充饑。

呼延謨也在之后的戰斗中被陣斬。

劉曜震驚之余只能親征救援劉岳，石虎留下一萬人圍城，其余三萬人阻擋劉曜。

08

劉曜軍隊以劉黑為前鋒，劉黑在八特阪遇到了石虎部將石聰，石聰戰敗后撤。

劉曜駐軍金谷準備下一步行動，沒想到當晚發生了營嘯，引發大軍潰逃，直接跑到了澠池才停住，劉岳徹底絕望。

六月，石虎攻克石梁，俘虜劉岳及大小將領八十余人，氐、羌三千多人，俘虜被送到襄國，剩余九千人被坑殺。

劉曜的軍隊退到澠池之后再次潰逃，這次直接跑回了長安，劉曜在城外素服大哭，七天之后入城。

統帥劉岳被俘，對劉曜堪稱斷臂，在兵敗和潰退的雙重打擊之下，劉曜病倒了。

當然，劉曜距離自己的末日還很遠。

石虎在洛陽大勝之后，繼續進攻王勝，將王勝殺死，坑殺殘兵七千多人，并州收復，前后趙的第一次大規模戰爭，以前趙戰敗告終。

東晉咸和三年（328年），后趙幾乎完全占領了河南，東晉豫州刺史祖約鎮守壽春，在石聰的攻勢下潰敗，東晉陷入內亂也無暇北顧、

石勒趁這個機會發動了對前趙的第二次戰爭。

09

七月，石虎率兵四萬從軹關陘進攻河東郡，河東各縣紛紛響應，接著進攻蒲阪。

劉曜出動了幾乎全部精銳部隊，親征河東，在潼關渡過黃河。

石虎自知不是對手，趕緊撤離河東。

八月，劉曜在高候追上石虎，石虎大敗，部將石瞻戰死，石虎逃往朝歌。

劉曜打敗石虎之后高歌猛進，從太陽渡過黃河，再次把石生圍困在金墉城，這一次，他還挖開了洛陽西邊的千金堨，水淹洛陽。劉曜又派兵進攻河內、汲郡，后趙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投降劉曜。

圍城持續到十一月，石勒終于坐不住了，打算親自出馬，還擊劉曜。

但這個想法被程遐等人勸阻：

“劉曜乘勝追擊，很難與他對抗，金墉城糧食充足，劉曜不可能很快攻占，他孤軍深入，堅持不了多久。不可親自出馬，一旦有什么閃失，我們的大業也就沒有機會了”。

石勒大怒，拿著劍把勸阻的人全都趕了出去。

石勒把因得罪自己被關進牢里的記室參軍徐光放出來，問出自己的問題：

“劉曜十萬大軍攻打洛陽，一直沒有攻陷，師老兵疲，我們可以一戰擒獲。如果洛陽失守，劉曜必然進攻冀州，到時我們大勢已去。程遐他們不愿意讓我親征，愛卿怎么看？”

徐光回答：

“劉曜高候大勝之后不能進攻襄國，反而圍攻金墉城，說明他也不能有什么作為，他進攻已經超過三個月，不剩什么優勢，如果大王親征，他們肯定望風而逃。平定天下的戰略在此一舉，天授不取，反而會有禍患。”

石勒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升徐光為署參軍。

信任的僧人佛圖澄也說：

“大軍如果出擊，肯定能抓到劉曜。”

石勒大喜，下令敢進諫者斬。

統一意見之后，石勒開始戰略謀劃：

河南的石聰、石堪、桃豹等人率領部眾在滎陽會和，石虎前出石門，自己親率步騎四萬，以石邃為都督中軍事從襄國出發。

10

石勒從延津渡過黃河時出現了第一個好兆頭：河里的浮冰竟然融化了，大軍得以順利渡河。

石勒大喜，將延津改名靈昌津。

十二月初一，后趙全軍在成皋關集結，共有步兵六萬，騎兵兩萬七千。

劉曜在圍城的三個月中，居然沒有任何防備，整日飲酒下棋，任何諫言都會被打成妖言，進諫的大臣則被斬首。

所以，當石勒在成皋關沒有見到劉曜的任何士兵時，他已經胸有成竹，這正應他之前的估計：

“曜盛兵成皋關，上策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此成擒耳”。

劉曜聽到石勒渡河的消息，終于決定派兵前出防守。

還沒來得及執行，斥候就已經和石勒的前鋒交上了手，戰斗中俘虜了一名士兵，劉曜向俘虜打探石勒軍隊情況：

“大胡自來邪？其眾大小復如何？”

俘虜的回答讓氣氛降到了冰點：

“大胡自來，軍盛不可當也。”

劉曜在洛陽城西列陣，十余萬大軍列成寬達十余里的軍陣，已經超過了洛陽城的南北長度。

劉曜軍隊的右翼位于西明門以西，中軍正對金墉城，左翼則在地形比較崎嶇的邙山邊緣，因此，右翼同時也是整個軍陣向南移動的前鋒。

石勒遠遠看到劉曜的軍陣，提前宣布了勝利：

“可以賀我矣！”

11

之后，石勒軍隊陸續進入洛陽，大戰開始。

石勒命令石堪、石聰分別率領八千騎兵出廣陽門，向北進攻劉曜的前鋒；石虎率領四萬步兵出大夏門，向西進攻劉曜的中軍；石勒親率剩下的三萬步兵和一萬一千騎兵在閶闔門內，伺機出擊。

石堪、石聰領兵向北，在西明門與敵軍前鋒激戰。劉曜這時正在前鋒指揮部隊移動及進一步集中兵力，西明門的戰斗成為整場會戰的核心，決定勝負。

石勒可能在閶闔門觀察多時，看到戰況激烈，率軍出閶闔門，發起決定性的進攻。劉曜被石勒左翼和中軍夾擊，軍隊徹底崩潰，劉曜身負重傷。

戰前，劉曜經常騎的馬無論如何也不肯邁步，只能換上小馬，臨行之前又瘋狂飲酒，這不僅影響了指揮戰斗：軍隊崩潰之后，神志不清的他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不小心跑到一條結冰的水渠上，小馬再也承受不住他的體型，劉曜重重地摔到了冰上，被追兵俘虜。

洛陽之戰，后趙軍隊斬首五萬，前趙最精銳的部隊損失慘重，完全失去了和后趙抗衡的資本。

劉曜被帶到石勒軍營，回憶起當初同為漢國臣子的經歷，他與石勒的盟約，向石勒求饒：“石王，還記得我們在重門城立下的盟約嗎？”

石勒不為所動，讓徐光帶話：“現在的事是天意，已經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石勒沒有殺死劉曜，還派去了醫者給他療傷。

劉曜無法騎馬，就被安置在馬車上，同石勒回到襄國。

劉曜被軟禁在襄國的永豐城，石勒還讓劉岳等人騎馬探望，看到他們依然活著，劉曜不禁感慨，對殺死石他十分后悔。

12

對前趙的戰爭還在繼續...

石勒要求劉曜讓太子劉熙早日投降。

劉曜保持了自己最后的尊嚴，在信中要求劉熙堅決抵抗，劉曜最終被石勒殺死。

劉曜戰敗之后，太子劉熙與劉曜次子劉胤放棄長安，率百官逃往上邽。

長安被石生占領。

之后，劉胤想反攻石生，被趕來增援的石虎擊敗。

不久之后，上邽城破，劉熙、劉胤及百官三千余人被全部殺死；

石虎又坑殺屠各匈奴五千余人。

13

漢趙滅亡，享國二十七年。

作為北方胡人建立政權的始作俑者，屠各匈奴幾乎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漢趙滅亡后，關西的大量胡人部族被遷徙到河北。

在東遷的氐人中，包括一支首領為蒲氏的部族，他們是下個時代的主角。

不過到那時，東西的形勢將為之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