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銅鈴鐺

秋雨把青石板路泡得發(fā)亮，像一條蜿蜒的黑蛇。沈墨收起傘，檐角銅鈴?fù)蝗粺o風(fēng)自動，發(fā)出清越的聲響。他抬頭看見褪色的木匾——"聽雨軒"，三個字在雨幕中洇出墨痕。

"客人請進。"門內(nèi)傳來沙啞的聲音，"小心臺階。"

店內(nèi)的光線比想象中明亮。博古架上擺著各式瓷器，最顯眼的位置卻放著一盞煤油燈，玻璃罩上結(jié)著蛛網(wǎng)似的裂紋。柜臺后坐著穿靛藍布衣的老人，正在用絨布擦拭一枚銅鏡。

"隨便看看。"老人頭也不抬，"左手邊第三排的東西別碰。"

沈墨的指尖在黃花梨木架上劃過，忽然被一道反光刺到眼睛。那是個青銅鈴鐺，只有核桃大小，表面布滿綠色銹斑。當(dāng)他湊近時，鈴鐺內(nèi)壁隱約可見刻著兩個小字：長寧。

"這是唐代的巫祝法器。"老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搖響它的人，能聽見最想聽的聲音。"

雨聲忽然變大。沈墨摸到鈴鐺底部有道裂縫，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三年前那場車禍——妹妹長寧就是在這樣的雨夜消失的，只留下一只兒童手表，表盤停在11:34。

"多少錢？"

老人灰白的眉毛動了動："不要錢。只要你留下一件...有溫度的東西。"

沈墨摘下腕表放在柜臺上。表盤上的裂痕和妹妹那只如出一轍。

"子時之前回來。"老人將鈴鐺放進他手心，"過時就聽不見真相了。"

第二章 夜雨鈴音

出租屋里，沈墨把鈴鐺放在床頭。電子鐘顯示23:15，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他猶豫片刻，輕輕搖了搖鈴鐺。

沒有聲音。

但窗簾突然無風(fēng)自動。沈墨看見玻璃窗上凝結(jié)的水珠開始倒流，在表面拼出一行字：翠微路28號。

這是長寧失蹤前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沈墨抓起外套沖出門，雨水打濕了鈴鐺，銅銹剝落處露出暗紅色痕跡。

翠微路28號是棟廢棄百貨大樓。沈墨打著手電筒走進潮濕的一樓大廳，忽然聽見樓上傳來清脆的鈴鐺聲——不是他帶來的那個，而是長寧小時候最喜歡的銀鈴鐺發(fā)卡。

"長寧？"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樓梯間回蕩。循著鈴聲來到四樓玩具城，積灰的展示柜里，所有電動玩偶都詭異地轉(zhuǎn)動著頭顱。沈墨的手電筒照到角落時，呼吸瞬間凝固——

穿紅雨衣的小女孩背對著他，正在搖一個銀鈴鐺。

"長寧！"沈墨沖過去抓住她的肩膀。女孩轉(zhuǎn)過來的臉上沒有五官，雨衣帽子里涌出黑色長發(fā)，瞬間纏住了他的手腕。

沈墨掙扎著掏出青銅鈴鐺猛搖。這次他聽見了震耳欲聾的尖嘯，像無數(shù)玻璃同時碎裂。等視野恢復(fù)清晰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百貨大樓的天臺邊緣，暴雨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發(fā)光的時間數(shù)字：11:34。

"哥哥終于來了。"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沈墨轉(zhuǎn)身看見長寧坐在天臺水箱上，晃著雙腿，銀色鈴鐺發(fā)卡在雨中閃閃發(fā)亮。

第三章 銹色真相

"那天我在追氣球。"長寧指著夜空，"看見哥哥在對面咖啡館和人吵架。"

沈墨的血液結(jié)冰了。三年前那個雨夜，他確實在翠微路咖啡館見過前女友——他們因為長寧的撫養(yǎng)權(quán)爭執(zhí)不休。

"我跑過馬路時..."長寧的聲音突然變得斷續(xù)，雨幕中浮現(xiàn)出刺目的車燈。沈墨想抓住她，手指卻穿過虛影。

青銅鈴鐺突然發(fā)燙。沈墨低頭發(fā)現(xiàn)銹跡全部脫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咒文。長寧的身影開始閃爍，百貨大樓的墻壁變得透明，顯露出三年前的街景——

咖啡館里，年輕版的沈墨正在拍桌子。窗外，穿紅雨衣的長寧跑向馬路中央。而更遠處，沈墨看見打著黑傘的老人靜靜站在路燈下，手里捧著一盞煤油燈。

"是那盞燈！"沈墨突然明白過來。他拼命搖動鈴鐺，四周景象如摔碎的鏡子般破裂。等回過神時，他又回到了"聽雨軒"，老人正在給煤油燈添油。

"時間到了。"老人吹滅燈芯，"聽見想聽的聲音了嗎？"

沈墨舉起露出本相的青銅鈴鐺，內(nèi)壁刻著的根本不是"長寧"，而是"忘憂"二字。

"這是往生鈴。"老人嘆息，"能讓人看見最深的執(zhí)念。"

雨停了。沈墨走出店門時，聽見身后傳來銀鈴鐺的脆響。回頭望去，櫥窗里煤油燈的裂紋組成了一個笑臉，玻璃上映出的不只是他的倒影，還有牽著他衣角的小小身影。

檐角銅鈴又響了。這次他聽清了，是長寧小時候常哼的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