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4日下午,國家藝術基金2025年度藝術人才培訓資助項目“新時代四川戲曲創作理論與評論人才培訓”第五十八講《魏明倫經典川劇作品<巴山秀才>賞析及解讀》在四川傳媒學院東區A8-210開講,由劉立超老師為學員授課。該戲以晚清四川“東鄉慘案”為歷史藍本,通過藝術化的敘事重構,將一段塵封的悲劇轉化為具有深刻現實意義的舞臺經典。這部作品自1983年首演以來,歷經三十余年仍活躍于舞臺,先后斬獲全國優秀劇本獎、文華新劇目獎、曹禺戲劇金獎等國家級殊榮,并入選“國家舞臺藝術精品工程”,其藝術生命力源于對歷史真實的創造性轉化、對人性深度的挖掘,以及對川劇美學的突破性發展。
一、歷史真實與藝術虛構的辯證統一
《巴山秀才》的故事原型是1876年四川東鄉縣因災荒引發的民變事件,知縣孫雨田貪腐賑糧,謊報“民變”,導致提督李有恒率兵血洗巴山,數千災民喪生。這一事件在清末曾引發朝野震動,但傳統戲曲如《剿東鄉》多以公案戲形式呈現,側重事件過程而缺乏人物深度。魏明倫另辟蹊徑,采用“真事假人”的創作手法,在尊重歷史脈絡的基礎上,虛構了孟登科這一核心人物,將其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迂腐秀才,塑造為目睹慘案后覺醒的悲劇英雄。這種藝術加工并非對歷史的篡改,而是通過典型化的人物命運,揭示封建制度下知識分子的困境與覺醒,使歷史事件升華為具有普遍意義的社會寓言。
劇中孟登科的四次轉變——從拒告、迂告、智告到怒告——構成了一條清晰的人物弧光。他最初拒絕為災民代寫狀紙,認為“功名未就,不便涉訟”,體現了傳統知識分子對仕途的盲目幻想;目睹血案后,他試圖通過正常渠道鳴冤,卻因不識官場黑暗險遭殺害;最終在歌姬霓裳的幫助下,他將冤情寫入科舉考卷,以極端方式對抗體制。這種轉變既是個體的覺醒,也是對封建科舉制度和官僚體系的血淚控訴。魏明倫通過孟登科的悲劇,揭示了“天災兇狠官更狠”的社會現實,同時也暗含對新時代“災荒無情國有情”的對照與反思。
二、悲喜交融的美學突破
《巴山秀才》最顯著的藝術特色在于“悲劇喜演,寓悲于喜”的美學實踐。魏明倫將孟登科的悲劇命運置于喜劇框架中,通過荒誕情節和幽默語言形成強烈的藝術張力。例如,孟登科在總督恒寶面前糾正“負隅頑抗”的讀音錯誤,高喊“頭可斷,血可流,別字不可不糾”,這種迂腐與執著的碰撞,既令人發笑,又暗含對封建官僚文化的諷刺。又如總督恒寶升堂審案時,差役將麻將桌直接變為公案,麻將牌與驚堂木的并置,將官場的腐朽與荒誕暴露無遺。
這種悲喜劇的融合不僅體現在情節設計上,更貫穿于人物塑造。孟登科的“迂”與“直”、霓裳的“智”與“俠”、孫雨田的“貪”與“詐”,都在喜劇化的表演中呈現出復雜的人性層次。川劇表演藝術家陳智林在塑造孟登科時,將生行的儒雅與丑角的詼諧結合,通過轉扇、矮子步等程式化動作,既保留傳統韻味,又賦予人物鮮活的時代感。這種表演風格使觀眾在笑聲中感受到悲劇的沉重,在淚水中體會到喜劇的力量,形成獨特的審美體驗。
三、川劇傳統與現代意識的有機融合
魏明倫在《巴山秀才》中既堅守川劇的傳統美學,又融入現代戲劇理念,實現了傳統戲曲的創造性轉化。在音樂設計上,該劇保留了川劇幫腔、高腔等特色,如《迂告》一場中,幫腔以“民為輕,官為貴,自古官場無是非”的唱詞強化主題,同時引入川江號子等民間音樂元素,增強地域文化色彩。舞美設計則突破傳統戲曲的虛擬性,采用砂噴制景和光影技術,如《掌燈焚書》一場中,昏暗的燈光與飄動的紙錢營造出壓抑的氛圍,將孟登科的絕望與憤怒具象化。
在主題表達上,魏明倫跳出傳統清官戲的窠臼,通過孟登科的悲劇揭示封建制度的結構性腐敗。劇中雖有張之洞等清官形象,但最終冤案的解決仍依賴皇權內部的權力斗爭,孟登科飲下毒酒的結局,徹底打破了“清官救國”的幻想。這種批判意識與現代民主法治理念相呼應,使作品在歷史題材中注入了現實關懷。正如李長春觀看演出后指出,該劇在汶川地震后的現實語境中,更凸顯了“只有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政府才能真正為民做主”的深刻寓意。
四、經典價值與當代啟示
《巴山秀才》的經典性不僅在于其藝術成就,更在于其對川劇發展的示范意義。該劇自2002年由四川省川劇院重排以來,已巡演超過300場,足跡遍布全國高校與國際舞臺,成為川劇“走出去”的標桿。其成功證明,傳統戲曲要在當代煥發活力,需在堅守本體的基礎上,以現代視角重新詮釋歷史,以創新手法激活傳統美學。
對于新時代戲曲創作而言,《巴山秀才》提供了三點啟示:其一,歷史劇創作需秉持“古為今用”的原則,通過歷史故事映照現實問題,實現文化傳承與時代精神的結合;其二,戲曲創新應扎根劇種本體,在唱腔、表演、舞美等方面進行適度突破,而非盲目追求形式獵奇;其三,人物塑造需注重人性深度,避免臉譜化,通過復雜的人物關系和命運轉折引發觀眾共鳴。
結語
《巴山秀才》是魏明倫“三獨”精神(獨立思考、獨家發現、獨特表述)的集中體現,也是川劇藝術現代化轉型的典范。該劇以晚清冤案為載體,通過孟登科的悲劇命運,揭示了封建制度的腐朽與人性的復雜,同時以悲喜交融的美學手法和川劇傳統的創造性轉化,為戲曲創作提供了寶貴經驗。在新時代戲曲傳承發展的語境下,《巴山秀才》的經典價值愈發凸顯,其對歷史真實的尊重、對藝術本體的堅守、對現實問題的關切,不僅為川劇,也為整個戲曲界樹立了標桿。正如該劇在“百年百部”工程驗收中專家所言:“這個戲在中國戲曲舞臺上,屬于珍品、極品,很難見到的悲喜劇,這個戲里隱含著巨大的人生觀察。這個戲確實不簡單,四十年的經典,很難見到思想性和戲劇性結合得這么好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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