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有句老話:"十朵梅花九朵香,剩下一朵喂了狼。"咱們今天要說的,就是那朵喂了狼的梅花——于家姑娘落梅。
這丫頭打小就是個菩薩心腸,五歲能給瞎眼阿婆穿針,七歲敢給瘋癲老漢喂飯。村里人都說:"這閨女怕是觀音座前的玉女投胎。"
可惜啊,這好白菜讓滾水燙了——十二歲那年,鄰家瘋婆婆發病,一瓢滾開水潑在她臉上,好好一張鵝蛋臉愣是燙成了麻餅子。
"哎喲喂,這不成鐘馗他妹子了么?"村口王婆子拍著大腿直嘆氣。
可人家落梅姑娘愣是沒掉一滴淚,還安慰那家人:"婆婆病著,不怪她。"
您瞧瞧,這心胸比村口的魚塘還寬!
轉眼姑娘十六了,模樣是寒磣點,可架不住手巧心善。誰家灶臺塌了找她補,哪戶孩子哭了找她哄。
村里人嘴上不說,心里都記著這份情——張家送筐雞蛋,李家塞捆青菜,連村尾光棍漢都隔三差五"正好多打了條魚"。
這年臘月,落梅幫劉嬸子腌完臘肉回家,忽見自家籬笆外閃著紅光。
"莫不是黃大仙拜月?"
她湊近一瞧——好家伙!兩只銅鈴大的眼睛跟紅寶石似的,再往下看,金燦燦的鱗片,油光水滑的鬃毛...
"這...這是說書先生講過的麒...麒麟?!"
沒等喊出聲,那神獸一甩脖子就把她撂背上,四蹄生風跑得比里正家娶親的馬車還快。等村里人舉著火把找到天亮,就剩只繡花鞋掛在歪脖子樹上晃悠。
于落梅被麒麟帶走那年,柳明德正在府城趕考。得知未婚妻失蹤的消息時,這書生當著鄉親們的面哭暈在祠堂,醒來后竟當眾折斷毛筆發毒誓:"若尋不回于妹妹,柳某終身不娶!"
這話一傳出去,后來果然收獲眾多夸贊。
但背地里您猜怎么著?這話剛說完,他轉頭就鉆進了春風樓,出來后逢人還舔著臉說自己情深似海呢!
更絕的是,三年后于落梅突然回村時,柳明德正在縣衙接受"明德君子"的匾額,聽說消息時差點從高臺上栽下來。
"柳哥哥,我回來嫁你了。"于落梅頂著蜈蚣似的疤痕咧嘴一笑,嚇得柳明德手里的茶盞"啪嗒"掉在地上。
您瞧他那副模樣——嘴角抽得像中風的螞蚱,卻還硬擠出個笑:"該...該當的。"活像生吞了只活蛤蟆還得夸味道鮮。
新婚當夜,柳明德縮在床角直哆嗦,新娘子卻翹著二郎腿啃燒雞,油手往喜被上蹭。
天沒亮全村就傳遍了——新娘子半夜拎著菜刀追耗子,把房梁砍出三道豁口!
過門沒幾天,新娘子就現了原形。先是把說閑話的李家媳婦罵得跳了河——當然水才到膝蓋;再是把多看她男人兩眼的小寡婦追出二里地。
最絕的是有回趕集,賣豬肉的嘀咕句"丑人多作怪",她掄起豬后腿就把案板劈成兩半!
"這哪是娶媳婦?分明請了尊母夜叉!"柳明德在衙門里抹眼淚,同僚們紛紛豎起大拇指:"柳兄真君子!這般忍辱負重,合該升任知府!"
"造孽啊!"于老娘捶胸頓足,"早知道就該讓她死在外頭!"這老婆子逢人就說自家閨女"身子早不干凈了",還神秘兮兮比劃:"聽說是被山匪擄去的...聘禮我們可沒臉要..."
最絕的是柳明德,見人就紅著眼圈訴苦:"拙荊遭了大罪,性子是躁些..."轉頭卻偷偷在書房供上和離書,日日燒香求祖宗顯靈讓這母夜叉暴斃。
村里人嚼舌根的話越來越難聽:
"瞧那張臉,夜里能把小鬼嚇哭!"
"柳相公真是菩薩心腸,這種貨色也肯娶..."
"聽說她洗澡都不敢照鏡子,木盆都能嚇裂嘍!"
這日清晨,于落梅正在河邊捶打衣裳,忽聽身后幾個婦人嗤笑:
"要我說,柳大人納個妾也是應當的..."
"就是!總不能讓人家絕后吧?"
"那母夜叉要是敢鬧,里正就該開祠堂休了她!"
棒槌"咚"地砸進水里,濺起丈高浪花。婦人們作鳥獸散,卻見于落梅杵在原地,盯著水中倒影——那張被波紋扭曲的臉,活像索命的厲鬼。
"梅兒啊..."身后傳來于老爹的聲音,老頭搓著手訕笑,"柳女婿如今是縣丞老爺了...你既不能生養...要不...爹給你尋個庵堂..."
于落梅猛地轉身,嚇得親爹連退三步。她突然發現,老爹腰間掛著的新煙袋——分明是柳家祖傳的翡翠嘴兒。
當夜柴房里,于落梅用燒火棍在地上劃拉:
爹得了柳家田契
娘收了綢緞鋪子
小弟頂了衙門的差事
——原來她這個親閨女,早被明碼標價賣了個干凈!
窗外忽有金光浮動,麒麟的嘆息聲隨風飄來:"現在可死心了?"
于落梅把臉埋進稻草堆,卻倔強道:"再等等吧..."畢竟是原本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心中還留有一絲絲不甘。
這日春光明媚,柳明德正躺在院里的藤椅上哼小曲。
自打當上縣丞,他是越發得意——雖說家里供著個母夜叉,可外頭誰不夸他柳大人情深義重?連知府大人都拍著他肩膀說:"柳兄忍常人所不能忍,必成大器!"
正美著呢,忽聞一陣甜絲絲的香氣飄來。睜眼一瞧,哎喲我的親娘!門口站著個穿杏紅衫子的姑娘,那楊柳腰還沒他巴掌寬,水汪汪的眼睛這么一眨,柳明德頓時覺得膝蓋發軟。
"這位可是柳大人?"姑娘聲音跟黃鶯兒似的,"奴家是城南蘇家的,特來謝大人去年斷案的恩情..."
您猜怎么著?咱們柳大人案卷都記不全,這會兒卻把胸脯拍得砰砰響:"應該的!本官最是憐香惜玉..."說話間那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衣領里了。
三盞茶下肚,書房的門閂就悄悄插上了。柳明德喘著粗氣去扯姑娘的腰帶,卻見對方突然按住他的手:"大人...您夫人..."
"別提那丑婦!"柳明德急得眼睛發紅,"本官看見她就倒胃口!"說著從懷里掏出個荷包,"你看,這里頭裝著和離書,就等..."
話沒說完,窗外突然傳來"咔嚓"一聲——于落梅舉著搗衣杵站在那兒,身后跟著目瞪口呆的縣衙師爺、柳家族老,還有他那個天天夸"賢婿"的丈母娘!
"好你個柳明德!"于落梅一聲暴喝,嚇得柳明德從榻上滾下來。那"蘇姑娘"卻像陣煙似的沒了影兒,只剩件桃紅肚兜掛在窗欞上,在風里一晃一晃的...
柳明德被當眾揭穿丑事,一張老臉漲得比豬肝還紅,褲腰帶還沒系好呢,就被指著鼻子罵陳世美。
四周圍觀的鄉親們指指點點,有人憋著笑說:"柳大人這'貞節牌坊'塌得夠快的啊!"
更有人起哄:"柳縣丞,您這'臥薪嘗膽'的戲碼演得不錯啊!"
柳明德惱羞成怒,終于撕下偽君子的面具,指著于落梅罵道:"你這丑婦!若不是為了名聲,我怎會娶你?你照照鏡子,配得上我嗎?"
于落梅卻不惱,反而哈哈大笑,笑聲跟夜貓子似的,嚇得柳明德一哆嗦。她慢悠悠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正是當年柳明德送給獵戶,用來買兇殺人的證物!
"柳大官人,您可認得這個?"于落梅把玉佩晃了晃,"當年您不愿意娶我,又怕敗壞名聲,設計讓猛虎吃了我。可惜啊,您算盤打得響,老天爺耳朵更靈!那老虎聞到我常年給山神廟上供的香火氣,竟化成了麒麟!"
圍觀的鄉親們一片嘩然,有人罵道:"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更有人朝柳明德吐口水:"呸!讀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明德面如死灰,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活像只被開水燙過的禿毛雞。
他哆嗦著說:"落梅...我、我是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于落梅冷笑,"您這糊涂可夠久的!三年了,您在外頭裝情深義重,背地里巴不得我死!"
她轉身對鄉親們說:"各位叔伯嬸娘,今日大家也瞧見了,到底是誰心黑,誰沒臉!"
"柳郎..."人群散去后,突然一陣熟悉的甜嗓兒傳來,立刻讓垂頭喪氣的柳明德渾身一激靈。
抬頭一看,可不正是剛剛莫名消失的蘇姑娘!
柳明德頓時來了精神,撲上去就要摸那俏臉。誰知手指剛碰到下巴——"刺啦"!那雪白的臉皮竟像破舊的墻皮似的揭下來半張!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疤痕...
"你、你是?!"柳明德一屁股癱在地上,活像見了鬼。
于落梅把整張人皮面具扯下來:"相公可真沒眼力,如今我不過學你戴張假臉,你怎么就認不出了?"
方才有些話在人前不好說,畢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怨。
于落梅突然揪住柳明德耳朵:"你當年既不想娶我,退親就是,為何要害我性命?連畜生都曉得不能傷積善之家,你個讀書人反倒豬油蒙了心!"
柳明德嘴唇哆嗦了半天,終于擠出句話:"娘子,是...是我錯了,我...我當時鬼迷心竅..."
"是貪迷女色才對!"于落梅一腳踢開旁邊的破瓦片,那聲響驚得街角老鼠"吱溜"逃竄,"你見我毀了容,心里嫌棄至極,又不敢退親落個負心漢的名聲,索性..."
她突然抓起地上的人皮面具,"就像這假臉皮似的,你柳明德從頭到腳都是假的!"
柳明德羞愧不已,他捂著臉喃喃道:"是我...我對不起你..."
于落梅忽然笑起來,臉上疤痕跟著扭曲:"方才許多人已經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很快,全城都知道柳縣丞是個偽君子,你猜...知府大人還會提拔你么?"
柳明德終于癱軟在地,像條被抽了骨頭的癩皮狗。
時光倒回當初于落梅失蹤那天。
麒麟踏著流云狂奔時,于落梅的眼淚在風里碎成珍珠。她死死抱住神獸的脖子哭喊:"放我回去!我爹娘還在等我!"
神獸突然立定,前蹄濺起的星火點燃了整片晚霞。它扭頭吐出一團云霧:"傻丫頭,你且看——"
云中影像赫然是柳明德,正往獵戶手里塞錢袋和玉佩:"記住,要讓她尸骨無存!"
那獵戶諂笑著掂量銀子:"大人放心,這引虎香連大象都能招來..."
"不可能!"于落梅一巴掌揮散云霧,"柳哥哥小時候還幫我采過..."
"采過野莓?"麒麟的金瞳突然射出兩道金光,空中浮現新的畫面——十歲的柳明德偷偷往她籃子里塞毒蘑菇,"他那時就想害你,只因你模樣比他妹子俊,搶了繡活比賽的頭彩!"
于落梅渾身發抖,卻仍咬著嘴唇:"那...那我爹娘..."
云霧再次變幻,顯出她離家這些天的情況:爹用她的聘禮買了三畝水田,娘正試戴新打的銀簪子,小弟啃著雞腿說:"姐不在真好,沒人管我吃肉!"
麒麟收起神通,角尖凝出顆琥珀色的果子:"吃下它,我送你回去。但若他們真如你所想..."果子突然裂開,露出里頭血色的籽,"你就會變得和這果核一樣又硬又苦。"
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吃下果子的于落梅回到人間,剛踏進村口,就聽見炸雷似的咒罵:"喪門星!怎么不死在外頭?"她娘舉著掃帚劈頭蓋臉打來——原是認為閨女在外幾年必是失了貞潔,怕她回來毀了家門。
奇的是,這次于落梅心里燒著團火,竟一把攥住掃帚:"我遭難時,娘倒惦記聘禮?"
這話像打開了閘門,此后她見人就嗆,把王婆子罵得差點背過氣,將說她閑話的李家媳婦追得跳了淺水河。
最寒心的是中秋夜,她聽見爹娘在里屋算計:"趁她還能干粗活,趕緊找鰥夫賣了..."
于落梅捏碎手里的月餅,渣子硌得掌心出血——小時候爹醉酒打斷她肋骨,她都沒記仇啊!
深夜,于落梅獨自坐在柴房里,摸著臉上猙獰的疤痕,眼淚終于掉下來。
今日雖和柳明德清算了恩怨,但她依舊不好過。
她想起小時候,娘總說:"閨女啊,心善的人老天爺會保佑。"
可如今呢?爹娘嫌她丟人,丈夫想害她,連街坊鄰居都拿她當笑話。
正哭著,忽聽窗外"嗒嗒"響,像是馬蹄輕叩。
她推開窗——月光下,那只金燦燦的麒麟正歪著頭看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竟開口說了人話:"傻丫頭,現在信了吧?你牽掛的那些人,不值得。"
于落梅愣住了,半晌才哽咽道:"麒麟大哥...我、我后悔了..."
麒麟甩了甩尾巴:"上來吧,帶你去個地方。"
于落梅一咬牙,翻身上了麒麟背。神獸四蹄生風,踏著月光就跑,速度快得她睜不開眼,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衣裳都被樹枝刮成了布條條。
等停下來時,眼前竟是一片仙境——漫山遍野的桃樹結著發光的果子,溪水里游著銀光閃閃的魚,連石頭都像玉似的溫潤。
"這、這是哪兒?"于落梅驚呆了。
"我家唄!"麒麟突然金光一閃,變成了個俊朗后生——劍眉星目,肩膀寬得能扛山,偏偏笑起來帶著點憨氣。
他撓撓頭說:"那啥...我叫金麟,是昆侖山修煉的麒麟...之前看你心地好,想帶你修仙來著..."
于落梅"噗嗤"笑了:"所以您折騰這一大圈,就為了讓我看清人心?"
金麟嘿嘿一笑:"也不全是...主要是我...那啥..."他忽然結巴起來,臉漲得通紅,"我看上你了!"
于落梅摸著自己凹凸不平的臉,苦笑:"您這眼神...是不是修煉時走火入魔了?"
"誰看臉啊!"金麟急得直跺腳,"我們神獸看的是心!你的心比昆侖山的雪蓮還干凈!"說著摘了個仙桃塞給她,"嘗嘗,吃了能美容養顏!"
于落梅咬了一口,頓時覺得臉上癢癢的。溪水一照——哎喲!疤痕居然淡了不少!她驚喜地問:"這桃子..."
"管夠!"金麟拍著胸脯,"以后你就住這兒,咱們天天吃仙果,喝靈泉。你要是悶了,我帶你騰云駕霧看風景!"
于落梅眼眶又紅了:"可我爹娘..."
金麟嘆氣:"他們當初怎么對你的?你娘說你'早沒了貞潔',你爹說'聘禮都不用給'...這樣的爹娘,值得嗎?"
于落梅沉默了。是啊,她掏心掏肺對家人好,換來的卻是侮辱和嫌棄。而眼前這個傻乎乎的麒麟,卻把她當寶貝。
"成!"她一抹眼淚,"往后我就跟您過了!不過..."她突然揪住金麟耳朵,"您得答應我,每年帶我下山一趟——我要給孤寡老人送仙桃!"
金麟疼得齜牙咧嘴:"輕點兒!媳婦說啥就是啥!"
后來呢?后來柳明德官帽丟了,祖產賠光了,連相好的暗娼都嫌他晦氣,在碼頭扛大包,見著熟人還要躲躲藏藏,成了過街老鼠。
而昆侖山上多了對神仙眷侶——男的威武霸氣,女的...咦?那女子臉上的疤怎么開出了朵朵梅花?
有采藥人說,聽見那姑娘哼著小曲兒:"善心自有天保佑,惡人自有惡人磨..."
百年后的山神廟,新來的小沙彌指著梁上懸畫問:"師父,這騎著麒麟的梅花仙子是誰啊?"
老和尚敲著木魚笑:"她可厲害嘍——專治負心漢的麒麟娘子,去年還顯靈救了群被拐的姑娘呢。"
說著指指供桌上堆成山的梅子,"喏,吃了能美容養顏,不過..."老和尚突然壓低聲音,"心術不正的人吃了,臉上會長瘡流膿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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