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中央警衛團的汪東興,推薦一個朋友去負責毛主席等重要領導的貼身保衛工作。
這么好的機會,一般人想去都沒得去,這個人卻提出要求,說貼身保衛可以,但必須要給他足夠的自由空間。
汪東興答應了,結果這人做了一年就辭職了,原因是不夠自由,影響他做自己的事。
起初大家覺得,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但一聽他叫丁井文,大家又都不足為奇了。
丁井文,是能干出這種事的人,而他做了毛主席貼身保鏢,還要去做的事,就是美術研究。
丁井文活了快90年,經歷豐富得似別人兩輩子,但他終其一生,一直堅持做的,只有美術。
1950年,國立北平藝專與華北大學三大美術系合并,組建為中央美術學院,丁井文被任命為院辦主任、人事處長。
黃永玉三年后,從香港來到北京,進入中央美院工作,當時接待他的,就是丁井文。
丁井文講話很正經嚴肅,遇上嬉笑怒罵的黃永玉,那就很有看頭了。
丁井文對初來乍到的黃永玉說:“美術學院這個環境很好嘛!”
可能為表自己還是親和派的,丁井文嚴肅的臉破了點笑,接著說,“可以學習和鍛煉嘛!我叫丁井文,還有什么顧慮沒有?”
黃永玉弄不明白,開始在心里吐槽:
“學習?學什么習?我不是來教書的嗎?鍛煉?有什么好鍛煉的?我身體雖不說肌肉發達,對付一兩個人倒還夠用,怎么把這事說到一起來了?”
黃老的力氣,何止是夠用,是太夠了,不服就干的性子,昔日領導華君武、好友黃苗子、丁聰都知道的。
(黃永玉、丁井文)
三年后中央美院附中成立,丁井文又是中堅力量,校長一當就是30年。
再加上后續退休,還在操心美院的事,可以說,丁井文人生的一大半,都給了中國美術。
在中央美院附中,說是去當校長的,丁井文初期就是校長+打雜+保姆,附中哪里需要他哪里搬。
一個校長關心學生們食宿,已經很罕見了,校長夜間去宿舍巡邏,給學生蓋被子,更是少之又少。
三年自然災害,附中的學生吃不飽飯,丁井文起到了帶頭作用,組織大家捐獻糧票。
他身為校長,本應有更好的伙食待遇,他不要,堅持跟學生們吃一樣的飯菜。
他還擔心學生營養跟不上,四處奔波,找相關部門協調,終于為學生爭取到了每天早餐一個雞蛋搭配一杯牛奶的“特權”。
孫景波1960年報考中央美院附中,結果因為地址模糊,錯過了報考截止時間。
他很生氣,氣頭上寫了一封長長的電報投訴附中,心想考不了了,也得把這口惡氣出了。
沒想到,電報不僅回了,附中還破例給了他一次報考的機會,最后面試當場被宣布錄取。
事后多年,他才知道,當初那個考試機會,是丁校長給的。
有一句話說:“你能成為什么樣的人,取決于遇到什么樣的人。”
同樣的,你是什么樣的人,看看你培養出來的人是什么樣的就知道了。
很多學生提到丁井文校長,都親切地喊他“老爸爸”。
丁井文八十大壽,自己都忘了,學生卻提前在北京飯店訂好了宴席,又上門把丁校長及其夫人請過去,大家為他賀壽。
哪怕是丁井文后來逝世,當年的學生已然到了他的年紀,他們也還記得丁校長對自己的敦敦教誨。
油畫家王慶平先生,八十多歲,偶爾間來訪的人談及丁井文,他突然激動起來。
他說永遠忘不了當初丁校長跟他說,“你堅持自己的畫法,不要聽別人怎么說,將來會畫出自己的特色來。”
不放過一個好苗子,也要拼盡全力為美院培養好苗子,這是丁井文一生都在做的事。
丁井文從教幾十年,為美院請來了著名的美術家王式廓、何海霞、蔣兆和、吳作人、葉淺予、傅抱石等人來授課開講座。
美院學生出門拜訪的老師,都是齊白石、陳半丁這種大咖。
教育者不是把朽木造成神,也不是造石像,造愛人,真正的教育者,他們所要造的是真善美的活人。
有丁井文在,美院的學生甚至還見到了“中國的保爾”吳運鐸來演講,丁井文此舉旨在培養學生們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
(丁井文與黃胄)
當年為了把黃胄“弄”到中央美院,丁井文先是跑一趟文化部,又去宣傳部找胡喬木。
當時,黃胄在蘭州西北軍區,負責戰士讀物社的美術工作,丁井文還要到蘭州軍區政治部,發公函,擬調令……
如此大動干戈,結果驚動了蘭州軍區領導:黃胄這么搶手的嗎?說明他絕對是個人才,咱軍區不能放人走。
最后丁井文才把人要到美院,黃胄后來生病,脊椎綜合征發作,四肢輕癱,大小便失禁,丁井文的夫人鄭學文跑前跑后,重點照顧。
在丁井文的全身心付出之下,中央美院附中培養出了王學仲、周思聰、韓書立、韓美林、史國良、郭怡等著名藝術家。
(吳作人、丁井文)
(丁井文、啟功)
(丁井文、吳冠中)
史國良不止一次說過,丁井文是他這輩子非常重要的貴人,“沒有丁老就沒有我史國良!”
史國良年輕時學習很拼,畫畫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算的。
丁井文聽說后,主動把史國良喊到家里,拿出自己珍藏的名家作品,讓他臨摹學習。
有些絕版的畫作,丁井文說送就送;有好的展覽,丁井文還不忘通知史國良一起去。
中國畫創作組成立后,丁井文立馬把史國良納進來,又介紹他給老藝術家們認識。
中央美院研究生恢復招生第一年,丁井文專門鼓勵史國良大膽去報考,還給他請來了秦嶺云、何海霞等大名家輔導他。
史國良能成為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批研究生之一,丁井文及眾位大師功不可沒。
因此,丁井文被譽為“畫壇伯樂”,中國美術界第一大好人。
這么為中國美術盡職盡責的人,要多么榮華富貴都不過分,但他卻一個也不提。
教了一輩子的書,卻從沒有當過教授,黃永玉說過:
“井文先生畫得一手好水墨,尤其是麻雀特別精彩,換了別人,早就自吹是‘麻雀丁’或中國畫麻雀第一人了。”
他沒有吹,一次畫展也沒辦過,以至于如今知道他的人,認為他不過是個美術工作者,而已。
1984年,70歲的丁井文退休,他沒向美院提出任何要求,整天繼續騎著他的自行車,自己去參加活動。
倪軍回憶起,有一年到公安局辦簽證,偶遇八十多歲的丁井文:
“那里隊伍排得很長,我快排到了的時候回身望見了老校長,我跑過去把他請到前邊來,哪有一位排隊的人會有意見呢?大家看到了都很理解。
這么大年紀了他一個人排長隊辦理出國手續。校長告訴我他要自費去巴黎看看盧浮宮、奧賽什么的……”
他兒子退伍后,曾向父親提出,想去美院附中工作,丁井文不同意。
女兒在空軍司令部醫務室工作,轉業時想讓父親找關系幫忙,丁井文告訴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想辦法,別想依靠他。
不要名不要利,丁井文還“倒貼”,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作品賣了,換了24萬元在河南老家建了所民族學校。
當地為了感謝他的善舉,將這所小學正式命名為“井文小學”。
他卻覺得叫什么都行,只要這所學校是真的惠及孩子們,每一筆錢都花在學生們身上。
他常告訴家鄉人說:“國家對少數民族的政策非常優惠,我們應該提高素質,做民族團結和經濟繁榮的表率。”
丁井文退休前,服務中國美術界,退休后,又奉獻社會,他資助了湖南省鳳凰縣10名土家族失學兒童順利完成了9年義務教育。
1998年抗洪救災,他將4幅價值1萬元的藏品以及一些個人作品無償捐給了國家。
丁井文一生行布施之事,直至2003年逝世才停歇。
以前一個受惠于丁井文的畫家說過:
“我希望他長壽,如果年歲可以捐獻的話,老丁!拿我的年歲去吧!他活得比我有價值,我高山仰止!”
可惜,命運弄人,比高山更高的,是無窮的命運。
這個人說完這句話半年后,丁井文病逝,而說這句話的人,卻做到了長壽,活到了99歲。
他叫黃永玉。
參考資料:
1、張海生|新中國美術教育開拓者丁井文
2、倪軍|懷念丁井文校長
3、薛原|為現實的火燃燒著
4、黃永玉|懷念丁井文先生
5、孫景波|中央美院附中命運里的貴人——我們的丁井文校長
6、沈啟鵬|“內衛連指導員”觀展薦畫
7、楊先讓|憶黃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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