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團隊-吹雪
字數:10074,閱讀時間:約26分鐘
編者按:成吉思汗崛起后蒙古騎兵開始席卷歐亞大陸,然而當蒙古人席卷歐亞大陸后卻在南宋小小的釣魚城前吃了敗仗,而且這一敗把大汗都搭了進去。那么滅金后的宋蒙是如何從“盟友”變成敵軍的?蒙軍為什么就是奈何不了區區一座山城?南宋的四川山城又是怎樣的防御體系?釣魚城主將王堅是個怎樣的武將?他又是如何帶領南宋軍民如何拼死抵抗的呢?釣魚城之戰又是如何影響歷史的呢?(本文漢字的日月,表示農歷時間)
1234年(端平元年)正月,宋蒙聯軍滅金后雙方以陳州(今河南淮陽)、蔡州(今河南汝南)為界。此時南宋理宗剛親政沒多久,便想乘滅金之后,蒙軍退兵的“真空期”收復“三京”所在的中原地區。
而且南宋邊將和朝臣中也有不少贊成者,比如說兩淮的趙范、趙葵兄弟及全子才為首的部分邊帥都力薦將南宋的邊防線從江淮、京湖推進至以黃河、潼關一線。
但反對的也大有人在,可惜最后“收復國土”的夙愿還是讓宋理宗決定出兵。于是當年五月,宋理宗任命趙葵為收復“三京”的主帥,以全子才率淮西兵萬余人為前鋒北上。授趙范為兩淮制置使,兼沿江制置副使。
六月宋廷便再一次發起了“北伐”。一路上宋軍雖然沒有遇見蒙軍,但同樣沒有任何收獲。因為蒙軍主動“讓”給宋軍的中原基本可以用“無人區”來形容。宋軍在整個進軍過程中沒有得到任何就地補給。
七月初全子才部抵達開封城下。由此在經過107年后宋軍終于“收復”了曾經的故都。但全子才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此時宋軍的軍糧基本耗盡,蒙軍更是決了黃河使得宋軍處在了“汪洋大海”中。這也使得后續宋軍無法將后勤物資運送上去。
然而宋理宗卻想當然的認為幾代君臣的努力終于成為了“現實”。于是便任命趙范、趙葵和全子才為東京、南京、西京留守。七月二十日趙葵抵達開封與全子才合兵后一起發兵“進攻”洛陽。當宋軍抵達洛陽后才發現洛陽居然也是座“空城”。七月末另一部宋軍進入應天(今河南商丘)。至此南宋正式“收復”了三都。
但蒙軍其實早有準備:早在七月初斡難河畔的忽鄰勒臺大會上大汗窩闊臺汗已經定下了侵宋的戰略。此時的蒙軍雖然在滅亡金國后主動撤離了中原。但宋廷的那點小心思蒙古人其實很明白:宋軍早晚要來“收復失地”。因此早就將大半個中原變成了“無人區”。而且塔察兒、速不臺等蒙軍名將都留守華北以尋找戰機。
于是趙葵派往洛陽的宋軍便成了蒙軍第一個攻擊目標。而且這支多為弩兵的宋軍在面對蒙軍騎兵時根本沒有別的兵種為其結陣,所以被迅速擊潰后蒙軍便包圍了洛陽。如此一來洛陽城中已經斷糧守軍便成了“甕中之鱉”的同時宋蒙戰爭也拉開了序幕。
八月一日,宋軍統帥徐敏子開始向東突圍,企圖與開封守軍會合。于是宋軍利用弓弩緩慢推進。蒙軍在發起試探性進攻后付出了幾百人的傷亡,此后便不再進攻而是擋住了宋軍東向的道路。因為蒙軍將領也明白宋軍既然已經斷糧就沒有必要與宋軍弓弩死磕。
面對如此困局徐敏子只得改向南往襄陽方向突圍。而這一次蒙軍發動了尾擊。宋軍在被蒙軍追擊數百里后大部分陣亡。而虎頭蛇尾的“端平入洛”也就此收場。
而關于“端平入洛”其實孟珙等南宋名將是反對的。而且這也給了蒙古人借口:宋廷違約。但事實上既然蒙軍早就做好了滅宋的戰略,那么違不違約也就不重要了。
反過來如果從戰略角度來考慮宋軍的這最后一次“北伐”其實也是將防線往北推進了。雖然從增加戰略縱深這一點來講的確沒有錯。但是無論是包括宋理宗在內的宋廷高層,還是前線的將領都沒有想到偌大的中原經過蒙軍的破壞后居然會變成“無人區”而毫無任何補給點。而且中原地帶多為平原宋軍弓弩再厲害也無法彌補蒙軍機動性的優勢。因此宋軍的戰敗看上去是由斷糧引起,但事實上在開戰前已經處處被動。
而接下去宋軍要面對的便是長達數十年的宋蒙戰爭了。
1235年由窩闊臺汗發起了第一次大規模攻宋戰役。蒙軍兵分三路:窩闊臺汗次子闊端王子率西路軍攻川陜,第三子闊出率中路軍攻京湖。成吉思汗之侄宗王口溫不花率東路軍攻江淮。
然而蒙軍的這次攻宋中路與東路都是大敗而歸:
中路軍在圍攻堅城襄陽從當年十月至次年三月才破城。但隨后的宋軍在孟珙的指揮下又重新奪回了襄陽。東路軍則在宋廷重兵防守的江淮區根本找不到突破點。在真州(今江蘇儀征)城下吃了敗仗后只得倉皇北撤。
但宋蒙兩軍在四川的戰局打得非常慘烈。
南下的蒙軍在陽平關(今陜西寧強)遭遇了北宋開國名將曹彬的后人曹友聞。雙方激戰后蒙軍大敗。蒙軍只得退回休整直到次年才重新發動攻勢。本來曹友聞已經設伏,沒想到天降大雨使得宋軍大部分軍械無法使用。蒙軍在發現宋軍后曹友聞牽來自己的戰馬殺死,以示必死的決心,宋軍在與數倍于己的蒙軍激戰后全部戰死。
而曹友聞戰死后闊端部兵分兩路:一路蒙軍主力攻打成都。另一路偏師沿當年鄧艾滅蜀的進兵路線沿陰平小道攻入階州(今甘肅武都),但在文州(今甘肅文縣)遭到了宋軍的頑強抵抗達75天后只得放棄攻城轉而與主力匯合。但在宋廷將孟珙調入四川后西路蒙軍主力也被宋軍擊潰只得撤離,然而蒙軍在撤離時在成都展開了大規模屠城。
1239年闊端再次侵攻四川。并在攻破成都后再次展開屠殺。雖然此路蒙軍又被孟珙擊潰,但經過幾次拉鋸后四川人口大減,成為了自宋蒙開戰以來遭到蒙軍破壞最為嚴重的地區,尤其是成都已經無法再成為宋朝西部政治、文化、軍事中心。
要知道四川從唐代后期開始就是重要財賦來源地,現在反而要宋廷調動京湖、兩淮的資源去接濟西川。因為四川如果有失,那么將嚴重威脅到長江中下游(包括臨安)的安全。于是宋廷只得任命彭大雅為四川制置使的同時將辦公地移至重慶府。(彭大雅曾在宋蒙滅金時作為外交人員出使蒙古并留下了珍貴史料《黑韃事略》)
彭大雅到任后首要工作便是重新修筑重慶的城墻。同時還派部將甘閏修筑了嘉陵江上游50公里處的合州(今重慶合川)。而甘閏到合州城后發現該城地勢平坦并不利守,但城東5公里處有一座海拔390米的釣魚山地處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匯流處,而且山體陡峭,易守難攻。于是甘閏便開始在此修筑山城。
到了1242年御史洪天賜舉薦原淮東制置副使余玠出任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重慶府。到任之后余玠重用了冉氏兄弟:冉琎、冉璞。此二人在彭大雅的基礎上再一次修筑了釣魚城。此期間不僅加強了釣魚城的城防工事,還配置了交叉火力點。
外城墻的選址則是大都建在絕壁上。而且城墻的厚度也大為增加到了約為1.5米。使用純石砌造。后來釣魚城主將王堅、張玨又分別修筑了第二道、第三道,形成了厚度近5米的超級石墻。這樣一來抵御弓箭自然不在話下,就算是后來蒙軍的專恃炮(一種高級投石機)也無法徹底轟塌這樣的城墻。
除了外城墻,釣魚城還設有內城墻,而在內城里的宋軍大營附近還修筑了四通八達的馬道通向外城墻。如此一來如果外墻成告急,那么內部援軍可以順馬道迅速調動:在城內任何地方,軍隊和守城物資都可以直上外城墻的城頭。
而釣魚山的山形和釣魚城的城防在《釣魚城記》的原文里有過詳細的記載:
“山在州治之東北,渡江十里至其下。其山高千仞、峰巒岌岌、聳然可觀。其東南北三面據江,皆峭壁懸崖。陡然阻絕。修城之后鑿山通路,路曲次之方可登臨。其西南稍低于此筑城高二十仞。
城之門有八:曰護國、青華、鎮西、東新、出奇、奇勝、小東、始關…………此山三面據巖、渠、嘉陵二江自西北而來,沖于山之西流至合州城下則與涪江會同。皆浩浩蕩蕩環繞山足而東下”。
另外冉氏兄弟還依托城內的大天池、泉水和森林開墾出了土地,由此一個自給自足的多功能防御型山城便誕生了。
而在修筑釣魚城的同時,余玠還在四川境內修筑了83處類似的山城,其中以釣魚城為代表的大型山城16處。扼守三江上的有8處。也被稱為“川中八柱”。但隨之而來問題便是放棄千百年來農耕文明平時以居城而生、戰時則據城而守的生態屬性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其實這是因為四川在蒙古人入侵的前大多時間內為中原王朝的大后方。但自從宋蒙戰爭開始后四川就成為了前線。此后就算成都這種城防堅固的大城市都防御不了蒙古人的進攻,何況川西地區多為平原非常適合蒙古人的大規模軍事行動。
而此時的南宋要面對的卻是天下大勢已去十之八九,蒙古卻能集結歐亞大陸取之不盡的戰爭資源的局面。但好在川東不僅多山地,而且水資源也豐富,余玠所能做的便是盡量保住生活在南宋土地上的漢人,因此才出現了放棄平原居城,入駐大山深谷、以山為壘、以壘克騎的局面。
也正是得益于此,余玠在四川的數年間與入侵的蒙軍大小36戰,戰戰皆捷。
南宋初岳飛以“岳家軍”駐襄陽、鄂州(今湖北武漢)等地,北伐時立下了赫赫戰功。岳飛冤死后最精銳“岳家軍”舊部被歸入鄂州都統制司歸屬京湖戰區。之后孟宗政、孟珙父子也相繼出自于這支軍隊。因此了南宋末的“孟家軍”完全可以用“岳家軍”的后人來形容。
1219年(宋寧宗嘉定十二年),金國完顏訛可率軍南侵孟珙的父親孟宗政擊退金軍后招募唐、鄧、蔡三州新兵兩萬余名號“忠順軍”,這其中就有作為新兵的王堅。所以王堅的軍事生涯從一開始就是出自南宋末年的軍旅名門“孟家軍”。
到了“端平入洛”之后孟珙坐鎮京湖制置司,負責中部戰區。
此后的1240年(宋理宗嘉熙四年),孟珙發現蒙軍步騎在襄陽周邊大量集結,并在漢江上游的丹江建造船塢,便判斷蒙軍是在等水師戰船建造完畢后發起一場水陸并進的會戰。于是孟珙向蒙軍率先發起了攻擊,蒙軍步騎只得在沒有水師的情況下單獨迎戰。與此同時孟珙派出了劉整、王堅各率一支偏師迂回至敵后。
此戰中王堅部潛行至順陽(河南省淅川縣)后發起突襲將蒙軍的船塢燒毀后與劉整一起夾攻蔡州。戰后由于其軍事才能出眾便被孟琪派去四川以支援余玠入川。
余玠派個王堅的第一個任務是收復興元府(今陜西漢中),此地位于川陜交界處。其戰略位置極其重要。而其盆地的地形卻是利攻不利守。早年金軍從陜西突入后很容易遭到宋軍從蜀地的反攻。興元府便如此在宋金之間反復易手。等到宋蒙開戰后也是如此。
而余玠此次出兵堪稱宋蒙戰爭全面爆發以來宋軍對蒙軍最大規模的一次反擊。同時也是南宋在四川戰場的第一次反擊。但隨著宋蒙雙方在川北攻守的形勢越來越不利于宋軍,余玠只得放棄此地后便以王堅知合州,負責重慶府北邊的防御。
雖然從戰果來看余玠未能收復興元府,但也扭轉了四川宋軍長期被動的局面。這對日后激勵四川乃至全體南宋軍民的抗蒙意志其影響都是巨大的。
而王堅統領的軍隊也是宋軍中的早年吳氏兄弟統領的川北精兵:興元府都統司的興戎軍。
興戎軍其實是由吳玠部的三個都統司改編而來,分別設在興州(今陜西略陽)、興元府(今陜西漢中)、金州(今陜西安康)。這三個都統司主要是繼承了北宋陜西軍的涇原路、秦鳳路。
由此王堅便開始了一段新的軍事生涯。
1258年(寶祐六年)繼位7年的蒙古大汗蒙哥(成吉思汗孫)率軍從哈拉和林城出發發起了南下滅宋的戰役。
蒙軍先是趕到六盤山紀念成吉思汗,然后兵分兩路:蒙哥親率西路軍由陜西攻宋,忽必烈率東路軍從長江中游的湖北南下。然后兩軍在鄂州匯合后再東向攻取南宋都城臨安(今杭州)。
此時的孟珙、余玠已經相繼過世。由此釣魚城里的宋軍主帥王堅扛起了抗蒙的大旗。
而蒙哥這一路從大散關沿嘉陵江南下后,總兵力達到4萬號10萬,分3路進入四川:蒙哥汗親率主力由隴州(今陜西隴縣)入大散關攻劍門關,宗王莫哥、都元帥帶答兒由洋州(今陜西西鄉縣)入米倉關,萬戶孛里義由魚關入沔州(今陜西略陽)。
但是面對蒙軍的進攻劍門關還是支撐了很久。
尤其是劍門關關隘:苦竹隘。這里一直抵抗到糧盡,主將楊立陣亡才被攻破。另一關城:鵝頂堡則是守軍全部戰死后主將自殺殉國才攻破。
但之后大獲城、運山城、青居城、大良城等守將皆降蒙軍。宋廷在川西、川北的疆土就這么被蒙軍輕易的占領。此時不僅大量的軍需物資被蒙軍繳獲,蒙軍的士氣也一路高漲。
只不過蒙軍依然有一個“眼中釘”必須拔出:嘉陵江上的南宋水軍。而南宋水軍的碼頭正好在釣魚城下。從這里走嘉陵江水路只需半日便可進入長江。
為此蒙哥還是先派了使者準備勸降釣魚城守將王堅。但不僅遭到了王堅的拒絕還將來使殺了之后扔下了城墻,這也意味著雙方只有打了。
由此蒙哥作出了部署:派莫哥部攻渠州禮義山城(今渠縣東北)和禿魯雄攻巴州平梁山城(今巴中縣西)以切斷釣魚城與渠江兩岸諸城的聯系,另派降將楊大淵攻合州舊城以切斷釣魚城與合州舊城的聯系。
1259年(開慶元年)二月蒙哥將自己大大帳設在了釣魚山對岸的石子山寶鐘寺。并命漢將史天澤布陣在城南嘉陵江對岸的東山以封鎖釣魚山下的南宋水軍。另一蒙古大將汪德臣則布陣在釣魚城西面準備強攻。其它軍隊則在城東、北兩個方向集結。并派數千游騎沿城體游弋
而對蒙哥來說首要的攻擊目標無疑就是宋軍的水軍碼頭。因為占領碼頭不僅能切斷釣魚城與周邊的聯系,更能長久的得到南宋的水軍戰船。只不過這里的碼頭不僅城防堅固,在左右兩側的陡坡上還建有“一字城”的通道以連接主城墻。
二月三日蒙軍開始攻城。蒙哥麾下的第一猛將汪德臣部和史天澤部蒙軍首先向水軍碼頭發起了水陸夾攻。戰斗中多艘宋軍戰船被擊沉,同時蒙哥還從東西兩個側翼向“一字城”發起了攻擊。另外兩員大將劉元振攻東面的東新門,紐璘攻打北面的儲奇門。但碼頭還是在宋軍的堅持下守住了這一天的攻勢。
然而之后的蒙軍繼續對碼頭發起不斷的攻擊,宋軍在苦戰四日后碼頭被蒙軍攻下。這也使得以后的宋軍不再具有水師一起協防的能力。
一天之后的二月九日蒙軍的第二波攻擊開始。在這天的戰斗中鎮西門的激戰尤為慘烈。只不過蒙軍的這一波攻擊持續了20多天直至三月初不僅汪德臣部沒有攻破鎮西門。就連其余的攻城蒙軍也沒有突破各自攻打的城門。
實際上蒙軍的攻城武器在當時可謂是非常先進,所以才能攻破襄陽、成都,甚至是巴格達、撒馬爾罕、玉龍杰赤、大馬士革等城市。不過蒙軍大多數的攻城武器只能在平原上大的城市施展。因為越是大型攻城器械越是要有足夠的空間來擺放。但是當面對釣魚城這種地勢險要的山城,蒙軍的攻城“黑科技”根本無法施展。
甚至面對鎮西門的懸崖峭壁難以攀登,蒙軍的攻城時只能使用云梯這種“初級”攻城武器。結果自然是無法接近城門。在這種利守不利攻的條件下蒙軍中領軍攻城的汪德臣部依然冒著守城宋軍的箭矢、礌石死戰不退。
此后雙方開始僵持。然而遠在西征路上的拔都居然從高加索派了一支羅斯軍隊趕來增援,領兵的則是漢將董文蔚。
按照常理來說這支“千里奔襲”援軍部隊其實很想在大汗面前“露一手”,可惜的是當蒙哥命董文蔚攻打東新門的時候還是沒能攻上去。
到了四月三日開始天降暴雨,而且一下就是20天。雨停后的四月二十二日蒙軍改強攻為偷襲:汪德臣率部想要夜襲護國門,好在王堅得知后立刻從內城調來了50名“敢死隊”利用城內的暗道繞道汪德臣背后發起攻擊才將其擊退。
此后隨著夏天的即將到來,王堅的反擊也開始了。
五月十日夜,王堅率了一支“突擊隊”潛出城對蒙哥的大帳所在的石子山發起了突襲。雖然這次“暗殺”在蒙軍的援兵趕到之后沒有成功。但蒙哥和王堅應該算是有過一次面對面的擊殺對方的機會了。
進入六月王堅期盼已久的援軍終于出現在了嘉陵江上。領兵的正是宋軍中的悍將呂文德。
其實宋廷對川東戰局很不滿意,因為釣魚城之戰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原四川制置使蒲擇之在瀘州(今四川瀘州)江面上與蒙古水師展開會戰,結果宋軍水師大敗。此后蒙軍雖然沒有攻下瀘州,但其水師戰船已經可以在瀘州江面上大搖大擺的開往了重慶府了。
而當重慶府被圍后蒙軍水師又兵分兩路:一路沿嘉陵江北上封鎖約魚城江面,一路沿長江東下,至涪州(今重慶市涪陵)在江面上制造浮橋以阻宋軍援軍。
于是宋廷便將蒲擇之革職,新到任四川宣撫使則是賈似道。
而賈似道在接令后只得前往峽州(今湖北宜昌)督戰。并嚴令悍將呂文德打通長江水道以支援釣魚城。但呂文德認為蒙軍水師此時已經占領了長江上游如果逆江而上發起強攻宋軍水師的勝算并不大,于是決定同樣以水陸夾攻的戰術來奪回長江水道控制權。
為此呂文德先命水師統領向士璧逆長江而上,自己親率陸師在大巴山脈中快速行軍后攻克川東重鎮達州(今四川達州)。本來史天澤統領的蒙軍水師已經鋪滿了江面就等著呂文德的到來。沒想到呂文德居然繞道蒙軍江防的背后發起了攻擊。
在蒙軍的江防部隊被宋軍擊潰后呂文德才與向士璧的水軍會合,并向蒙軍水師發起了水陸夾攻。在將占領了長江上游的蒙軍水師擊潰后宋軍算是成功救援了重慶府。
只不過呂文德的救援釣魚城的任務這才算進行到一半。等到他在重慶府集結完物資準備逆江而上的時候,史天澤已經在長江兩岸設下伏兵,而這些伏兵所攜帶的都是專恃炮、大型弩車等大量遠程武器。
再加上后續的蒙軍水師都是順流而下,呂文德在水戰中雖然身先士卒但在宋軍大量戰船被擊沉后只得無功而返回了重慶府。
但不管怎么說這次救援對于釣魚城軍民還是起到了很大的鼓舞。尤其是當王堅注意到碼頭附近的蒙軍水師大量減少后便又奪回了碼頭并趁機派出小船在江面上打撈了大量水產物資運送回城,再加上附近的軍民也自發的送來了物資,這也更堅定了釣魚城守軍繼續堅守的決心。
六月五日夜汪德臣部蒙軍改變了偷襲地點:釣魚城西北處的馬鞍山。因為此處不僅是內、外城墻的連接點。更靠近城中的水源地:大天池。王堅率兵趕到也未能阻止蒙軍的突破。
但令宋軍慶幸的是當夜又下起了大雨導致后續的蒙軍無法爬上城墻,但釣魚城的制高點被蒙軍攻破后汪德臣部甚至還攻占了外城墻。此后內城墻便成了宋軍堅守的最后一道屏障。
▲央視紀錄片《天生折鞭之地釣魚城1259》:馬鞍山實景與位置劇照
而蒙軍為了進一步攻打內城便架設了望樓以窺探宋軍在內城的布防。當蒙軍發現城中最大的水源地就在馬鞍山山腳下的內城城墻內不遠處后蒙哥便決定將主要攻城力量在此集結并派汪德臣前去做最后一次招降。
其實按照蒙古人的思維,仗打到這個份上釣魚城破城應該只是時間的問題。可王堅并不這么認為:直接用落石砸中了汪德臣,隨后在大天池里撈了大魚再把城中的干糧一起扔了出去。以此告訴蒙軍:再過10年也別想攻破釣魚城。而汪德臣則在六月二十一日傷重而亡。此后代替汪德臣部攻鎮西門則是史天澤。
對此蒙哥只得做為攻城的最后準備,因為此時軍中瘟疫橫行,如果蒙軍在盛夏來臨之前再攻不破釣魚城就只能撤兵了。
而當最后的攻城戰開始后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蒙哥親自在望樓下擂鼓督戰。宋軍則在城中百姓也參加的情況下死守著內城墻并用拋石機擊打望樓,而且還正好一炮命中蒙哥。此后身受重傷的蒙哥不久便死于軍中。(其實蒙哥的死因也有說死于瘟疫,但不管什么死因都離不開一個事實:死在釣魚城下)
由此蒙軍只得陸續撤退。
那么蒙軍繞過釣魚城可以嗎?這其實也行不通,因為前文提到釣魚山下的嘉陵江是三江匯流。蒙軍繞過這里等于是放棄了機動優勢。而且軍事上的行不通還是次要的。從政治上來說,蒙古的制度從成吉思汗到蒙哥還停留在類似中原王朝早期的“分封制”時代,部落的軍隊以及戰爭資源大汗是無權調動的。各部落主只有在有利益才會聽命于大汗。
而大汗之所以是大汗,并非是出于繼承制,而是“推舉”制。被推舉的必須是“賢”能。但“賢”的標準是攻占土地的多少,因此蒙哥能繼承大汗位完全是因為自己在西征時所表現出的英勇善戰。
但此時的拔都、旭烈兀從中亞一路橫掃至東歐都已經各自建立了汗國,甚至留守漠北的阿里不哥都已經有了反叛的跡象(后為忽必烈平定)蒙哥如果連一座小小的釣魚城都拿不下,那么他大汗的地位將會受到嚴重的挑戰。
這才是蒙哥執意攻打釣魚城的用意:比起大汗的地位,死多少士兵都是可以接受的。反觀宋軍之所以能守住釣魚城并非是只依靠興戎司精兵操作的火炮、地雷、弩車等守城武器,因為這些武器只能保證對蒙軍攻城兵的殺傷,長期固收的關鍵還是在于余玠打造的山城防御體系以及宋地百姓的支持:戰之勝乃民亦勝,守之存乃民亦存。
而從戰略上來講在窩闊臺時期蒙軍曾經“閃電戰”的方式在長江中上游到處劫掠。這也是由于當時蒙古剛剛取代金朝對管理北方漢地的,該如何管理漢人、女真人、契丹人對于蒙古高層其實沒有先例可尋。
在這樣的前提下要蒙軍把軍力同時在四川、京胡、江淮3個戰場上投放那就更沒有經驗了。
此后就算到了蒙哥時代的蒙軍其實還是不具備攻滅南宋的實力。尤其是宋蒙戰爭全面爆發后南宋除了在四川戰場遭受重大損失外,在京湖和兩淮戰場的損失都不大。所以在蒙哥的這次企圖滅宋的戰爭里,南宋在京湖和兩淮戰場都成功防御了蒙軍的攻擊后甚至還能對四川戰場提供支援來分散蒙軍的攻擊。
蒙哥在釣魚城下的身亡所造成的影響應如以下幾點。
其一:宣告了蒙軍南侵的失敗,使南宋的國詐得以延長。
其二:忽必烈的崛起。這點對于中國歷史的影響也非常深遠。因為忽必烈是極力推行漢化的。而身邊的謀臣武將也多為漢人。比如說建立大都的建造設計師劉秉忠(郭守敬師父)、理學大師姚樞、平章政事趙璧以及后來崖山海戰的元軍主帥張弘范都為漢人。釣魚城最終投降而沒被屠城其實也是忽必烈下的命令。
其三:蒙軍的第三次西征停了下來。當時旭烈兀率領的西征蒙軍先后攻陷報達(今拉克巴格達)、黑衣大食(阿拉伯帝國阿拔斯朝),苦國(敘利亞)。國王棄大馬士革逃往密昔兒(埃及),正當旭烈兀準備向密昔兒進軍時傳來了蒙哥死訊便只得留下怯的不花率一支偏師繼續攻掠西亞,自己率主力東歸爭奪汗位。
結果怯的不花的偏師被密昔兒軍隊擊潰,蒙軍原占領的西亞各城被當地軍隊收復。由此蒙古對歐、非兩大州的擴張也開始逐漸停止。
也正因為釣魚城之戰徹底改寫了歐、亞、非的中世紀歷史,因此被歐洲人稱為“上帝折鞭之處”。
至于南宋方面在釣魚城之戰后王堅被加封為寧遠軍節度使、統制兼知合州,清水縣開國伯。但令人沒想到的是戰后王堅居然被調往了臨安。此后的王堅便再也沒有回到過釣魚城。最終于1264年(景定五年)憂郁而終。死訊傳到釣魚城后,當地軍民為其立廟祭祀。到了1275年王堅其子王安節在常州一代與蒙軍激戰被俘后拒降被殺。
而王堅被調離釣魚城后,其副將張玨奉命繼續守衛釣魚城。1263年(景定四年)十月張玨升為興元府諸軍都統制兼利州東路安撫使、合州知州。
1266年(咸淳二年)十一月,張玨收復渠州(今四川渠縣)次年四月,蒙古軍又進攻合州,張玨面對數量龐大的蒙軍水師將宋軍戰船“鎖”在一起形成“舟城”以此挫敗了蒙軍水師。
1272年(咸淳八年)四月,張玨又將釣魚城擴建,次年蒙軍再次進攻釣魚城,張玨布下疑兵再派水師接送陸軍偷渡灘頭后再次擊潰蒙軍。
1275年(德祐元年)五月,張玨升任四川制置副使、重慶知府。宋廷命他帶兵前來臨安勤王。但是當時包括重慶在內的四川大部分地區都被蒙軍封鎖,而蒙軍又在攻打重慶,張玨只得留在四川抗蒙,為此1276年張玨派偏師突襲蒙軍的川東軍事據點青居城(今四川南充),逼迫蒙軍回救。再派水師從水路救援重慶。但蒙軍不久就兵臨臨安。
1276年(景炎元年)五月,宋廷已經“搬遷”至福州。但張玨還是在六月收復川東重鎮瀘州。十二月張玨繼續收復涪州(今重慶涪陵),再加上文天祥率義軍攻入江西,反元形勢逐漸有了轉機。
但在年底重新集結兵力的蒙軍再次大舉進攻四川。1277年(景炎二年)先后重新攻占涪、瀘等州縣后再次圍攻重慶,張玨一直堅守到次年正月后宋軍中出了叛徒。在城門被從里面打開后張玨率余部巷戰被俘后自殺殉國。
到了1279年正月釣魚城已經成了為數不多的抗蒙據點。此時的守將是28歲的王立。最終在得到忽必烈親承不屠城之后釣魚城開城投降。二月宋軍僅剩的軍隊在崖山(今廣東江門)全軍覆沒。陸秀夫和小皇帝在拜謝上天三百二十年來對大宋的恩德后一起跳海殉國。至此南宋滅亡。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吹雪,任何媒體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部分圖片來源網絡,如有版權問題,請與我們聯系。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