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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年前，在廣袤的中華大地上，華夏先民創(chuàng)造了中國最古老的上古八大姓——姬、姜、姒（sì）、嬴、妘、媯（guī）、姚、姞（jí）（一說妊），這些帶有“女”字旁的古老符號，孕育了《百家姓》中82%的現(xiàn)代姓氏。

姓由何出？

在上古時期，姓氏二字并非同義。原始社會母系氏族時期，氏族成員“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為了區(qū)分不同的母系氏族，姓逐漸形成。《說文解字》解釋為：

“人所生也。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稱天子，從女，從生，生亦聲。”

氏的出現(xiàn)則晚于姓，可能在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社會過渡時期形成。《通鑒·外紀(jì)》記載 ：

“姓者，統(tǒng)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別其子孫之所自分。”

《左傳·隱公八年》記載：

“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

氏在最初主要用來區(qū)分社會地位的貴賤，“貴者有氏，賤者有名無氏”。

后來，諸侯爭霸、禮崩樂壞，原本嚴(yán)格的宗法制度受到?jīng)_擊，貴族階層的氏開始向民間擴散，許多平民因各種原因獲得了氏，而氏也不再僅僅是貴族的專屬標(biāo)識。到了秦漢時期，大一統(tǒng)王朝建立，姓氏徹底合流，演變?yōu)楝F(xiàn)代意義上用來表示家族血緣關(guān)系的統(tǒng)一符號。

“姬、姜、姒、嬴、妘、媯、姚、姞（一說妊）”八姓子孫后代隨著人口繁衍增多，逐漸以封地、官職、謚號、排行等為標(biāo)志，以區(qū)別同姓不同后代，自此中華姓氏文化迎來了蓬勃發(fā)展的階段。

姬、姞、姜

——炎黃二帝的血脈傳承

姬作為姓氏，據(jù)傳起源自黃帝，“黃帝居姬水，以為姓”。黃帝死后，“姬”姓由其部分兒子繼承，高辛氏帝嚳為黃帝曾孫，帝嚳子后稷為周人始祖，其十五世孫姬發(fā)代商建周，即為周武王。

有趣的是，周人與黃帝的“同姓”，在史學(xué)大家司馬遷眼中，很有可能是一次成功的“虛假貼金”。在《史記》中，司馬遷只將姬姓追溯至后稷：

（帝舜）封棄于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

記錄黃帝時，司馬遷明言黃帝“姓公孫，名曰軒轅”，只字未提其與姬姓的關(guān)聯(lián)。他采納《國語》中“黃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的說法，卻有意忽略前半句“黃帝為姬”。這到底是不是司馬遷的“春秋筆法”，數(shù)千年后的我們已經(jīng)無從得知。但姬姓的壯大，起自周朝，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周武王統(tǒng)一天下后，廣封同姓國，將眾多姬姓宗室子弟分封至各地，建立起以周王室為核心的宗法分封體系。魯國開國君主周公旦、衛(wèi)國始祖康叔封，皆為周武王胞弟，受封后在東方建立起穩(wěn)固的統(tǒng)治據(jù)點，拓展了周文化傳播范圍的同時，以姬姓血緣為紐帶，強化了中央對地方的控制。

隨著宗族分支不斷壯大，許多姬姓后裔以封邑、官職為氏，催生了大量新姓氏。如魯國公子展的后裔以“展”為氏，展禽便是其中代表；晉國公族后代因封于魏地，便以“魏”為氏，最終發(fā)展成為戰(zhàn)國七雄之一的魏國。

據(jù)《通志?氏族略》記載，姬姓衍生出王、張、劉等411個姓氏，占《百家姓》總數(shù)的82%，形成“萬姓之祖”的龐大譜系。

姞姓同樣起自于黃帝，黃帝之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四人，其中便有姞姓。姞姓在商周時期尤為活躍，并與周王室保持密切的婚姻關(guān)系。《詩經(jīng)·大雅·韓奕》記載：

“韓侯取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

其中“蹶父”即為姞姓貴族，其女嫁予韓侯，反映了姞姓在周代政治聯(lián)姻中的重要地位。西周金文中常見姞姓女子的陪嫁青銅器，如“姞氏鬲”“姞姓簋”等，印證了姞姓宗族與姬姓周人的世代通婚。

《國語·晉語四》記載：

“炎帝以姜水成，黃帝以姬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二帝用師以相濟也。”

《水經(jīng)注·渭水注》認(rèn)為，姜水流經(jīng)周原，是岐水的一個支流，“岐水又東，逕姜氏城南，為姜水”，也就是如今鳳翔、岐山、扶風(fēng)、武功四縣境內(nèi)的湋水。而《水經(jīng)注》提到的姜氏城，一說在扶風(fēng)縣境內(nèi)，一說就是寶雞市的姜城堡，是古代姜姓的羌人聚居之處。

夏商時代，有曲阜的神農(nóng)之姜，章丘的邰氏之姜，濟陽的逄氏之姜，還有費縣的許氏之姜，莒縣的杞氏之姜等。春秋時代，則有臨淄的齊姜，壽光的紀(jì)姜，萊蕪、昌樂等地的萊姜，安邱的卅（淳于）姜，蒼山的向姜等。其中，最為現(xiàn)代人所熟知的便是“齊姜”一支。

“齊姜”出自姜太公姜子牙一脈。西周初期，姜太公因輔佐周武王滅商有功，被封于營丘，建立齊國。史記記載其原姓“姜”，后以封地為氏，稱呂尚：

太公望呂尚者，東海上人。其先祖嘗為四岳，佐禹平水土甚有功，虞夏之際封于呂，或封于申，姓姜氏。夏商之時申、呂或枝遮子孫，或為庶人，尚其后苗裔也。本姜姓，從其封姓，故曰呂尚。

姬、姜二姓，自周始祖時代，便互相交好，世代通婚。公亶父娶羌族女子太姜為妻，武王娶了呂尚的女兒邑姜為后，此后西周的康王、穆王、懿王、厲王、宣王、幽王，以及諸多姬姓諸侯，都選擇和姜姓貴族女子聯(lián)姻，結(jié)兩姓之好。因此，在春秋故事中，以“姜”為代號的女子，可謂數(shù)不勝數(shù)。莊姜、文姜、邑姜、齊姜、宣姜、哀姜……

姒、妘

——水火神話印記

姒姓的起源最早可上溯至大禹，大禹為何以“姒”為姓，有兩種不同的解釋。一說大禹治水成功后，舜帝賜姓“姒”，意為“以水德王”。另一說“禹母吞薏苡而生禹”，故以“姒”為姓。薏苡，指的就是現(xiàn)在的“薏仁”，大禹的母親吃下薏苡后懷上大禹，因此取苡為姓，《吳越春秋》記錄說：

鯀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年壯未孳，嬉于砥山，得薏苡而吞之，意若為人所感，因而妊孕，剖脅而產(chǎn)高密（禹）。

在浙江紹興禹陵村，至今居住著姒姓后裔，他們守護禹陵已達(dá)143代。2006年，該村發(fā)現(xiàn)的清代《姒氏世譜》，詳細(xì)記錄了從大禹到現(xiàn)代的傳承脈絡(luò)，其中“姒”字寫法與西周青銅器銘文完全一致。西周末年，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主角之一“褒姒”，可能是最為現(xiàn)代人熟知的姒姓人物。《史記?周本紀(jì)》記載，夏朝衰微時，兩條神龍盤踞王庭，留下 “漦（chí）”（龍涎）后離去。周厲王時，龍涎意外流出，化作玄黿（yuán）進入后宮，一名年少宮女感而受孕，于周宣王時誕下女嬰。因恐懼而將女嬰遺棄，女嬰后被褒國人收養(yǎng)，此女便是褒姒，意為褒國姒姓女子，其與夏王室同姓，說明褒姒的血脈可能來自夏遺民。

姒姓在后世逐漸分化，夏朝王室分支被封于顧國（今河南范縣一帶）、扈國（今陜西鄠邑區(qū)），其國民便以“顧”“扈” 為姓；周武王封夏禹后裔東樓公于杞國（今河南杞縣），杞國后人除部分保留原姓外，也有以國名“杞”為姓。題、夏、顧、扈、譚、夏侯、鮑、曾、卜、婁、巢、鄧、竇、戈、杭、嵇、計、歐陽、莘、蔚、禹、越等30多個現(xiàn)代姓，均由姒姓繁衍而出。

“妘”姓在現(xiàn)代已十分稀少，但在上古屬于大姓之一。《說文解字》釋此字道：“祝融之後姓也。”《大戴禮記·帝系》詳細(xì)記載“帝顓頊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與吳回”。其中重黎被帝嚳命為祝融，成為官方認(rèn)定的首任火正。之后重黎因罪被誅，其弟吳回為繼任火官，仍稱祝融。

相傳祝融后裔分為八姓，即己、董、彭、禿、妘、曹、斟、羋，妘為最先分化出的姓，由它再延伸出羋、董、曹、彭等其余七姓。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祝融氏譜》中記載，火神祝融降生于妘水之畔，故后代以“妘”為姓。

周代，妘姓開始出現(xiàn)系統(tǒng)性的分化，擅長制陶的族人以“陶”為氏，負(fù)責(zé)占卜的演變?yōu)椤安贰毙眨痪佑谠茐魸筛浇母姆Q“云”氏，遷至鄖地的則稱“鄖”氏（后簡化為“員”）。春秋時期，因楚國擴張勢力吞并各小國，又有部分妘姓貴族為避禍改姓，如楚國境內(nèi)的改從國姓“羋”，投奔晉國的則取“荀”姓。秦漢以后，這些分支姓氏繼續(xù)演變，“云”姓在北方衍生出“蕓”“運”等異體，“鄖”姓在南方簡化為“隕”“贠”等寫法。

媯、姚

——賢帝之后

媯姓與姚姓 同源，都來自舜。鄭樵《通志 ·氏族略》言：

“虞有二姓，曰姚曰媯。因姚墟之生而姓姚，因媯水之居而姓媯。”

舜帝出生于姚墟，因此以姚為姓。之后舜受到部落首領(lǐng)堯的欣賞，遷居于媯水之邊，改以媯為姓。因此，舜后代有以媯為姓的，也有以姚為姓的，二者同源同祖，共同分化出新的姓氏。

與現(xiàn)代仍常見的姚姓相比，媯姓就小眾得多了。這主要是因為歷史上媯姓后裔多次因政治動蕩、朝代更迭而被迫改姓避難。西周初期，周武王將舜的后裔媯滿封于陳地，建立陳國，以奉舜帝之祀，媯滿即陳胡公。陳國歷經(jīng)數(shù)百年，至公元前478年被楚國所滅，陳國貴族為避禍紛紛改姓，其中一部分以國為氏，成為陳姓的重要來源；還有些分支改為田姓，如陳厲公之子陳完因內(nèi)亂逃往齊國，受齊桓公重用，其后代以田為氏，逐漸發(fā)展壯大，最終取代姜姓齊國，史稱“田氏代齊”。后來田姓又分化出王、陸、車等姓。王莽建立新朝時，自認(rèn)是田氏后裔，田氏又源于媯姓，便追封媯滿為陳胡王。

——王者霸業(yè)

嬴，是秦人的王族姓氏。

“秦之先，帝顓頊之苗裔孫曰女修。女修織，玄鳥隕卵，女修吞之，生大業(yè)。大業(yè)娶少典之女，曰女華。女華生大費，與禹平水土”。伯益“佐舜調(diào)馴鳥獸，鳥獸多馴服，舜賜姓嬴氏”。

獲賜“嬴”姓后的伯益一族，憑借擅長畜牧與馴獸的技藝，成為上古時期一支部落勢力。夏朝建立后，伯益因與夏啟爭奪首領(lǐng)之位失敗被殺，但其子若木仍被封于徐地，建立徐國，嬴姓自此開始在東方繁衍壯大。此后數(shù)百年間，嬴姓部落或臣服于中原王朝，或與周邊族群爭戰(zhàn)，在動蕩中不斷遷徙融合。商朝時期，嬴姓因善于駕車御馬深受重用，蜚廉、惡來父子成為商紂王的得力戰(zhàn)將，嬴姓勢力達(dá)到新的高峰。

但好景不長，周代商后，作為前朝重臣，嬴氏家族被迫西遷至關(guān)隴之地。周孝王時期，嬴姓后裔非子因善于養(yǎng)馬，獲封秦邑，成為周朝附庸，嬴姓一族迎來轉(zhuǎn)機。此后，秦仲、秦莊公等歷代首領(lǐng)帶領(lǐng)秦人不斷開拓領(lǐng)土。公元前770年，秦襄公護送周平王東遷洛邑，被正式封為諸侯。自此嬴姓王室歷經(jīng)數(shù)代勵精圖治，至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秦國國力迅速崛起。嬴政即位后，以“奮六世之余烈”之勢，先后攻滅六國，于公元前221年建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tǒng)王朝——秦朝。

不久，秦因暴政二世而亡，嬴姓宗族在農(nóng)民起義與諸侯爭霸中遭受重創(chuàng)，部分嬴姓后裔為躲避戰(zhàn)亂與迫害，隱姓埋名融入民間，以秦為姓，取“故國之名”以紀(jì)念先祖輝煌；也有因先祖曾被封于趙城，遂以趙為姓，如西漢經(jīng)學(xué)家趙岐，其先祖便出自嬴姓趙氏一脈。此外，廉姓源于嬴姓始祖伯益之子大廉，他的后人以名為姓，世代傳承；徐姓則源自伯益次子若木建立的徐國，國滅后子民以國為氏，延續(xù)至今。

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中，嬴姓還衍生出江、黃、梁、馬等姓氏。江姓源于西周時期的江國，為嬴姓分封的諸侯國，國亡后族人以江為姓；黃姓出自嬴姓十四氏之一，在春秋時期的黃國滅亡后，民眾四散遷徙，以黃為姓開枝散葉；梁姓則因秦國曾在夏陽梁山附近設(shè)梁國，部分嬴姓后裔以梁為氏；趙奢本為嬴姓趙氏，因功被封為馬服君，子孫遂以馬為姓。

上古八大姓的千年流變，不僅是姓氏制度的演變史，更是一部濃縮的華夏文明發(fā)展史。在分封制、宗法制的影響下，姓氏從單純的血緣標(biāo)識演變?yōu)榧婢哒巍⑽幕δ艿纳鐣枺瘸休d著家族記憶與宗法倫理，又反映出古代政治制度的變革、社會階層的流動以及地域文化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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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寧馨

編輯 | 胡心雅

主編 | 周斌

排版 | 曲晨溪（實習(xí)）

校對 | 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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