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攝影：王牌

合肥市包河區(qū)烏魯木齊路9號，坐落著一條以宋文化為主題的特色文化街區(qū)——“貢街”，其中北廣場有一仿古建筑，上置“廬州貢院”匾額，為當代書法家吳雪所書。上篇《》說到，明清時期的廬州府城內(nèi)，曾有“大書院”和“小書院”。所謂大書院，即與歷史上的“廬州貢院”有關(guān)，怎么一回事兒呢？故事還需從明代的正學書院說起……

——編者按

從正學書院到廬陽書院

明嘉靖年間，督學御史耿定向、廬州知府喻南岳建正學書院。耿定向，字在倫，湖廣麻城（今屬湖北）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督學南畿。喻南岳，字極夫，江西新建人，四十年（1561）任廬州知府，四十三年（1564）擢四川副使。由此可知，正學書院始建年代約在嘉靖四十一年至四十三年之間。

· “正學書院” ·

▲ 來源：萬歷《廬州府志》

此前城內(nèi)唯一一所書院“景賢書院”已并入合肥縣學，并于嘉靖十二年（1533）被改為啟圣祠。弘治元年（1488），廬州知府宋鑒在城南濠中一小洲創(chuàng)建包公書院，又稱孝肅書院。正學書院的誕生，一舉化解“城內(nèi)無書院”的尷尬，并與包公書院及廬州府學、合肥縣學、在城社學共同構(gòu)成廬州府城的文教體系。

· 廬州府治之圖（附注學宮書院） ·

▲ 來源：萬歷《廬州府志》（又心注）

正學書院位于縣學西側(cè)、洛水橋東首（今長安大廈一帶），內(nèi)設(shè)敬一、廣居、大成三堂及志伊、學顏兩軒，另購置學田三莊。在明末戰(zhàn)爭中，合肥縣學、正學書院一帶建筑大多被焚毀，其中縣學“惟正殿、明倫堂、尊經(jīng)閣僅存”，而書院不復(fù)存在。戰(zhàn)后，舊基址大多為附近百姓所占，并建有民宅，遂屬私人地產(chǎn)。

· 肥邑儒學圖 ·

▲ 來源：萬歷《合肥縣志》

清順治年間，廬六參議崔?宏捐資，“辟地南城，構(gòu)書社，設(shè)講堂”，改預(yù)備倉舊址（即原省政府辦公大院處）為廬陽書院，設(shè)匾“岳麓巨觀”。康熙《廬州府志》載：正學書院“又名廬陽書院”，可見兩院實為傳承關(guān)系。崔?宏，進士，直隸長垣（今屬河南）人。順治九年（1652）任兩淮巡鹽御史，后分巡廬六道。

· “書院”地址變遷（《廬州府治之圖》） ·

▲ 來源：萬歷&康熙《廬州府志》

· 安徽省人民委員會（1959年） ·

▲ 來源：《合肥畫冊》

崔?宏曾作《書院碑記》，據(jù)文章稱：書院“鳩工庀材，浹歲而成”，“浹歲”即一年、經(jīng)年。又云：“出而觀焉，則先師廟貌禮器之式，臨包孝肅清風偉節(jié)之所左右也”，這里“先師廟”指合肥縣學，學宮內(nèi)曾設(shè)有包公祠，遂表明此時書院——坐南朝北，門開前大街，與之斜對面。書院西側(cè)尚有空地，后陸續(xù)建起民居。

· 崔?宏《書院碑記》 ·

▲ 來源：嘉慶《合肥縣志》

清代的廬州府試院

清康熙元年（1662)，江南省設(shè)提督學政一人。雍正三年（1725)，分設(shè)安徽、江蘇學院，增設(shè)安徽提督學政一人，駐太平府（治今安徽當涂）。不久，便將廬陽書院改為“督學察院”，即學政前來廬州府主持院試駐節(jié)之處，亦為院試的專設(shè)考場。所謂“院試”，為各省學政主持的考試，經(jīng)府試錄取的童生可參加。

· “督學察院” ·

▲ 來源：雍正《合肥縣志》

“院試”為古代科舉制度“三級四試”一級，又分為“歲試”和“科試”兩種。所謂歲試，即俗話所說的童生（府試及格者）考秀才，通過了歲試，童生就算是“進學”了，成為國家的學生，稱為“生員”，亦即“秀才”。歲試成績優(yōu)良的生員，方可繼續(xù)參加科試，通過了科試（即“錄科”），才準許參加更高一級的“鄉(xiāng)試”。

· 明清科舉考試流程表 ·

▲ 來源：大廠回族自治縣圖書館

雍正六年（1728），徐大枚升任廬州知府，任內(nèi)曾“修葺學宮試院”。乾隆年間，始有“廬州府試院”之名，亦稱“督察試院”“貢院”等。嘉慶八年（1803）《廬州府志》顯示，試院地址已由“合肥縣學前”變更為“南門大街西書院巷”，即坐北朝南。史料中未透露發(fā)生這一變化的具體時間，或恐與前述徐大枚修葺有關(guān)。

· “督學試院” ·

▲ 來源：嘉慶《廬州府志》

督學試院建筑分布情況：照墻1座，大牌樓1座，有柵欄，鼓吹亭2座，官廳3間，儀門3間，龍門1座，東西考棚36間，大堂3間，東西班房各1間，二堂4間，門房1間，川堂3間，上房5間，有樓。樓后共9間，樓西承差、奏廳房各3間，包公祠、土地祠各3間，廚房3間，柴房3間，茶庫房1間，吏房、東廁2間。

· “督學試院” ·

▲ 來源：嘉慶《合肥縣志》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開始出現(xiàn)“大書院”之俗稱。今人常將此名單單從試院、貢院的角度來談，事實上——如前文所言，此試院的前身本即書院。“書院巷”之命名，亦是相同道理。《合肥縣傅郭城圖》標有“貢院”字樣，北與廬州營隔街相望，西起縣學前云路街（今舒城路），東至無名小巷，東北角外有竇家坊。

· “貢院”與“縣學”（《合肥縣傅郭城圖》） ·

▲ 來源：嘉慶《合肥縣志》

· 清“貢院”款青磚 ·

▲ 來源：南京中國科舉博物館

咸豐四年（1853），太平軍攻破廬州，廬州府試院、合肥縣學皆毀于戰(zhàn)火。同治六年（1867），試院與縣學互換地基并移建之。七年（1868）冬，李鴻章赴任湖廣總督路上途經(jīng)故里，面飭廬州知府洗斌仍照修建試院，府屬五州縣按畝捐集修費，由州縣征解賦稅濟用，以李蘊章、戴昌言、劉步青等負責監(jiān)修。

· 李鴻章（1874年） ·

▲ 攝影：約翰·湯姆遜

· 合肥縣學（1939年） ·

▲ 作者：辛木（鮑雷提供）

試院新地址“即前街落（洛）水橋”東首，建筑規(guī)模宏大，具體來看：棚場，改舊制以南北立向，其中號桌、坐凳均用石腳，以垂永久，較舊制寬敞。圍墻兩旁，另由邑紳捐款，修建防雨公舍共92間，各立石碑。又將剩余的200兩銀，交由鋪店增值生息，用以付給看守察院公舍2人的口糧，以及每年維護費用。

· “貢院”與“縣學”（《廬州府城圖》） ·

▲ 來源：光緒《續(xù)修廬州府志》

· 貢院號舍 ·

▲ 來源：方志江蘇

此前——同治三年（1864），有毛姓住宅被某姓賤賣，引發(fā)了民事糾紛。在戴昌言的勸導下，稟由廟田租谷變價，給予毛姓銀55兩，房屋歸公并借厘局暫住。厘局遷出后，又由察院修費內(nèi)撥給工料，全面修整鋪面，連同后路二重，每年可得租錢80余緡，歸入每屆歲科辦考之費，如有盈余，即作為其修工費。

· 廬州府署圖 ·

▲ 來源：光緒《續(xù)修廬州府志》

“老合肥”牛耘依稀還記得，兒時曾聽長輩們講起過大書院，有幅著名的楹聯(lián)：“率五屬，無、舒、廬、巢、合；進一位，公、侯、伯、子、男。”“無、舒、廬、巢、合”指廬州府管轄的無為州、舒城縣、廬江縣、巢縣、合肥縣，而“公、侯、伯、子、男”則是當年的五等爵位，即期望考生通過科舉之路“加官進爵”。

· 清代廬州府圖 ·

▲ 來源：《中國歷史地圖集》

清末以來的大書院

光緒三十一年（1905），清政府發(fā)布“上諭”，宣布“自丙午科為始，所有鄉(xiāng)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考試亦即停止”。至此，延續(xù)了1300年的科舉制度正式廢除，大書院“歲科考試”考場的功能不復(fù)存在。三十三年（1907），根據(jù)學部奏定勸學所章程，成立合肥縣勸學所于此，“綜核全縣學務(wù)和勸導興辦學堂”。

· 光緒帝諭令停止科舉取士（1905年） ·

▲ 來源：皇史宬

光緒三十四年（1908，一說三十二年），殷葆森在此創(chuàng)辦了合肥縣師范傳習所，培養(yǎng)師資。該傳習所8個月一期，每期有30余人，為合肥中等師范教育之始。同年，傳習所還附設(shè)了模范兩等小學堂，學生30余人。在此后的數(shù)年內(nèi)，由合肥縣勸學所負責，劃分若干學區(qū)，從城市到鄉(xiāng)村，逐步推行新式教育。

· 合肥縣之“師范傳習所” ·

▲ 來源：《學風》

宣統(tǒng)三年（1911）武昌起義爆發(fā)后，以吳旸谷、王天培等為首的廬州革命黨人活動新軍力量，協(xié)調(diào)地方勢力，爭取士紳力量，推動平穩(wěn)過渡。11月9日，召開地方群眾大會，宣布合肥光復(fù)。機關(guān)部隨即集合民軍，由全體同志率領(lǐng)開進大書院，組建廬州軍政分府。翌年（1912）3月，軍政分府結(jié)束使命，宣告裁撤。

· 吳旸谷 ·

▲ 來源：浙江圖書館

· “新安武軍七路統(tǒng)部在合肥之大書院”（1911年） ·

▲ 來源：《苔岑雜俎月刊》

民國七年（1918），安徽省立第二中學改用省款后，以其原有繼承前廬州中學堂的學產(chǎn)，改辦廬州公立甲種工業(yè)學校，校址設(shè)大書院。八年（1919），廬州公立甲種工業(yè)學校停辦，又在其舊址創(chuàng)建省立第六師范學校。十七年（1928），省立六師與省?立二中合并為省立第六中學校，原校址設(shè)高中部及實驗小學部。

· 安徽省立第六中學校高中部及實小部（1928年） ·

▲ 來源：《安徽省立第六中學校一覽》

民國二十三年（1934），省立六中改為省立廬州中學。二十六年（1937）9月，年僅15歲的楊振寧“進入合肥大書院的廬州中學繼續(xù)高二的學業(yè)”，不久因合肥屢遭日機空襲，廬州中學遂轉(zhuǎn)移至三河鎮(zhèn)。二十七年（1938）5月，日軍攻陷合肥。二十八年（1939），日軍設(shè)城防司令部擔任合肥警備，駐大書院。

· 楊振寧（1935年） ·

▲ 來源：清華大學

三十四年（1945）抗戰(zhàn)勝利后，合肥縣立初級中學遷入城內(nèi)，初駐大書院，年底因安徽省保安司令部由立煌遷來合肥，遂“讓位”之，改遷店埠鎮(zhèn)辦學。同時，安徽省田賦糧食管理處、安徽省軍管區(qū)司令部等，亦入駐辦公。三十六年（1947）3月，省立安徽學院曾擬遷回合肥，以大書院為院址，但最終未實施。

· 大書院附近（1947年） ·

▲ 來源：《安徽省會警察局轄區(qū)全圖》（黃欣提供）

1949年1月21日，合肥和平解放。同年10月，由合肥市政工程局繪制的《合肥市區(qū)圖》中顯示，皖北行署直屬醫(yī)院駐大書院。1951年8月27日，東南醫(yī)學院及其附屬醫(yī)院遷來合肥，醫(yī)院暫駐原皖北人民醫(yī)院舊址。1952年8月，醫(yī)院住院部遷往現(xiàn)址，繼而由安徽省總工會機關(guān)（舊址即今長江和庭）駐大書院。

· 大書院附近（1949年） ·

▲ 來源：《合肥市區(qū)圖》

· 安徽省總工會（2008年） ·

▲ 攝影：劉玉超

札記

大家前往南京游覽夫子廟步行街時，不知可曾留意過夫子廟東隔壁的江南貢院，如今亦掛牌“中國科舉博物館”。這座被譽為中國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影響最廣的科舉考場，號稱誕生了“八百狀元、十萬進士、上百萬舉人”。

· 江南貢院 ·

▲ 來源：方志江蘇

廬州貢院雖不及江南貢院的歷史之久、規(guī)模之大、影響之廣，但自清順治年間創(chuàng)建，至清末科舉廢止的240年間，亦為國家輸送了諸多人才，以“大書院”之名享譽江淮。廬州知府黃云在《續(xù)修廬州府志序》中，首句便說道：“廬陽為淮南重鎮(zhèn)，皖北名區(qū)，地絡(luò)連延，人文蔚起……”而為該志作序的還有李瀚章、李鴻章、劉秉璋、劉銘傳、孫觀、李經(jīng)世、高傳循，共達八人之多，并由李瀚章、李鴻章兄弟二人親任修志總裁，“人文蔚起”不言而喻，大書院亦是其重要見證。如今兩處舊址雖痕跡難尋，但在老合肥人的心中，這里始終是一方人文圣地……

· 黃云《續(xù)修廬州府志序》 ·

▲ 來源：光緒《續(xù)修廬州府志》

由于篇幅有限，難以面面俱到，供參考及交流。個人才疏學淺，還請諸位看官多多指教，歡迎提出寶貴意見和建議！

· 長江和庭（2023年） ·

▲ 來源：罍街文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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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淝南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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