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2日晚，201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法國圖盧茲經濟學院名譽院長Jean Tirole蒞臨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以一個經濟學家的視角，圍繞“數字時代的隱私”這一話題進行了精彩分享。

活動視頻

Jean Tirole是世界著名經濟學家，因其在“市場支配力及其規制”領域的創新性貢獻，于 2014 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Jean Tirole的研究廣泛而影響深遠，涵蓋了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產業組織理論、博弈論、激勵理論以及國際金融等多個領域，被譽為“百科全書式的天才經濟學家”。本次講座納入北京大學“大學堂”頂尖學者講學計劃，是光華40年“頂尖學者學術講堂”暨“與大師對話”系列講座之一，吸引了眾多觀眾報名，現場三百多位高校師生、校友實時參與。

Jean Tirole就人工智能時代日益嚴峻的個人隱私危機發出警示，指出便利技術正將社會推向“全景監控”的境地，隱私保護已成為數字時代的核心挑戰。基于長達二三十年的研究，Jean Tirole系統闡述了透明性在人類三類社會行為中扮演的復雜角色，揭示了社會規范與激勵政策交互作用的深層機制。演講后，Jean Tirole與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院長、金融學教授劉俏展開了對話，并與現場觀眾進行了互動交流。

前所未有的挑戰：

數字時代的隱私保護

Jean Tirole首先指出了“數字時代的隱私”這一話題的重要性。Jean Tirole提出，AI時代到來，智能手機、人臉識別、社交網絡及智慧城市等新技術在提供便利服務的同時，構建了龐大的個人數據網絡，數據平臺可輕易掌握‘你是誰、在何處、有何偏好、與誰交往’等個人數據，數字時代的隱私問題亟待重視。

緊接著，Jean Tirole直指數字時代隱私問題的三大癥結。首先，知情權缺失，公民難以知曉誰掌握了我們的數據及數據用途。Jean Tirole說道，盡管平臺經常承諾“數據安全”，但實際存在未經同意的數據分享、安全投入不足等問題，用戶數據可能流向50余個合作伙伴，但無人知曉最終結果。初始限于親友分享的信息經平臺流轉后徹底失控，數據經濟學上的外部性意味著平臺可隨時調用這些信息，令我們無處可藏，時刻處于泄露風險中。其次，隱私悖論問題，盡管公眾普遍聲稱重視隱私，行為卻常與之背離。用戶受有限理性的制約，無暇細讀復雜條款或追蹤政策執行，導致沖動決策。更嚴峻的是社會壓力迫使隱私讓步，比如雇主索要社交媒體頁面時，拒絕可能被視作隱瞞。最后，Jean Tirole從法律與經濟學視角進一步揭示了深層風險。他援引法律上的“被遺忘權”，呼吁將一個人年輕時的數據記錄清除，不要將年輕時的錯誤終身捆綁，對于公司也是如此，要給予個人和企業重新開始的機會。從經濟學來講，平臺掌握用戶全方位數據，導致更極致的“剩余攫取”型價格歧視。這不僅體現在搜索行為暴露后被抬高價格或傾銷次品，更嚴重的是在醫療/保險領域：私營保險公司若缺乏監管，可利用基因檢測等數據拒保高風險人群或收取天價保費，造成嚴重的公平性問題，數據過度透明還增加了貼標簽等社會成本。

經濟學視角：

透明性在三種行為中的差異化影響

基于以上三個觀察，Jean Tirole根據多年的研究與實驗，深度解析了透明性給三種社會行為帶來的不同影響。

首先是共識性行為，指人們對于對錯的評判達成了一致，存在社會共識的行為，如環保和反犯罪。Jean Tirole指出，透明性在共識性行為中，展現出強大的激勵效應：餐廳因衛生評級公開而提升服務質量，員工因績效透明而更努力，政客在公眾監督下更審慎。實驗證實，當行為處于“被看見”狀態（如慈善捐款），人們出于社會形象壓力更傾向利他選擇。然而，這柄利劍也有脆弱面——“道德回旋”現象：一旦個體找到自私行為的借口，透明激發的責任感會迅速瓦解，利他行為顯著縮水。接著，Jean Tirole用理論框架解析了利他行為的三重動機：一是內在同理心；二是外在激勵（如金錢報酬）；三是形象關切（渴望被他人視為好人）。透明性會放大“形象關切”的權重。當行為可被觀察時，人們更傾向于選擇能提升社會評價的行動。但Jean Tirole通過數學模型揭示了一個關鍵悖論：過度依賴外部激勵可能“擠出”內在動機，使原本真誠的善舉淪為功利計算。比如“如果我自稱‘幫助老人過街因為我是好人’，你反而會懷疑我在經營人設——這就是形象關切的微妙游戲。”因此，高度透明帶來的持續社會壓力與形象管理成本可能很高，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反而減少長期的利他行為。透明性是推動社會責任的有力工具，但其效果受人性復雜性影響。基于此，Jean Tirole認為，需要道德與法律相結合、激勵與規范并重，引導社會向善發展。

其次是分歧性行為，指在政治、宗教、性取向等存在深刻分歧、有爭議性的問題。Jean Tirole指出，在這一領域，過度透明可能帶來高昂代價。為維護形象，人們可能選擇自我審查：回避公共討論、縮小社交圈層，甚至向“安全空間”（觀點趨同的社群）退縮。Jean Tirole警告，這種看似保護性的空間暗藏風險——成員為證明群體忠誠，可能被迫表達更極端觀點，反而增加更多的社會成本。

最后是社會評分行為。Jean Tirole認為，在個人數據被廣泛量化的當下（如信用評分、社交評級），透明度直接關聯隱私憂慮。當人們擔憂醫療記錄或政治傾向可能暴露時，可能拒絕分享關鍵信息或改變真實行為。Jean Tirole也表達了由此帶來的政治方面的隱憂。

面向未來：全球協作，共同應對挑戰

演講結尾，Jean Tirole描繪了AI技術支撐下的未來圖景：社會包容性提升，教育機會更趨平等，健康、環境及生活水平將顯著優化。然而，這一進程面臨嚴峻挑戰，首要難題是隱私保護與數據安全，Jean Tirole強調需通過法規約束AI設計，預防技術濫用，確保AI系統服從人類指令，避免加劇社會對立。同時，網絡假新聞和謠言正激化國際矛盾，若不解決將威脅全球穩定。人類需團結應對挑戰，重點解決不平等和AI倫理問題。盡管前路困難重重，但通過負責任創新與全球協作，人類有望實現技術賦能的璀璨未來。

演講結束后，Jean Tirole與劉俏進行了對話交流。中美正引領全球AI與大模型等前沿科技，歐洲卻明顯缺席——全球前20科技巨頭及獨角獸無一來自歐洲。Jean Tirole對此深入剖析，他認為歐洲的監管問題雖然阻礙了創新，但創新投入、治理機制、創新生態等深層問題更需關注。歐洲需系統性改革——平衡智慧監管、大幅提升科研投入、優化治理結構并培育風險投資文化，方能釋放其巨大人才潛力，重返科技競爭舞臺。

之后，Jean Tirole與現場觀眾進行了互動交流，詳細解答了觀眾們的提問。Jean Tirole指出，AI工具通過海量數據訓練可能放大隱私風險，核心癥結在于責任歸屬尚未明確。他坦言監管面臨兩難——過度嚴苛可能抑制創新，但放任自流將導致社會分裂。面對觀眾關于"隱私是否消亡"的憂慮，他強調GDPR等現有條例仍存缺陷，公民對自身數據失控的恐慌亟待解決。他呼吁監管需平衡創新保護與公民權益，尤其應約束平臺"監守自盜"的逐利動機。最后，劉俏為Jean Tirole贈送了紀念牌，感謝他的精彩分享。至此，此次講座圓滿結束。

光華40年“頂尖學者學術講堂”

Guanghua's 40th Anniversary Top Scholar Forum

為加快推進“雙一流”優勢學科建設及學科高質量發展，落實2030年整體達到世界頂級商學院研究水準并兼具中國特色的建設目標，光華管理學院以40周年院慶為契機，推出“頂尖學者學術講堂”系列活動，邀請全球頂尖學者和權威專家來院舉辦講座和交流活動，旨在深度探索經濟學和管理學領域的重要科學問題和前沿問題，鼓勵跨學科創新，拓展研究范式邊界，啟迪新的思想理念，加強國際前沿學術交流，提升學術研究的國際影響力。

The "Top Scholar Forum" series, launched to celebrate the 40th anniversary of the Guanghua School of Management and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academic disciplines, brings together top scholars and experts from around the world. Through lectures and academic exchanges, the forum focuses on frontier issues and key topics in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employing innovative academic paradigms and scientific methodologies. It encourages interdisciplinary innovation and the exploration of practical challenges, showcasing the latest research and sparking new ideas and perspectives. This international platform for academic dialogue aims to enhance Guanghua’s academic contributions and further elevate its global influence in the fields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光華“與大師對話”系列活動

Guanghua Thought Leaders Series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與大師對話”系列活動秉承學院一貫致力于培養具有全球視野和領導力的卓越人才的教育理念，旨在通過邀請全球學界、商界、政界杰出人士擔任主講嘉賓，分享前沿新知、行業洞見、生命感悟，為學生們搭建一個與大師們面對面交流的互動平臺，幫助學生拓寬國際視野、提升全球理解力。往期演講嘉賓包括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威爾遜（Robert Wilson）、詹姆斯·赫克曼（James Heckman），前世界銀行高級副行長兼首席經濟學家、印度政府首席經濟顧問考希克·巴蘇（Kaushik Basu），前歐盟委員會主席、意大利總理羅馬諾·普羅迪（Romano Prodi），星巴克創始人霍華德·舒爾茨（Howard Schultz），道達爾能源董事長兼CEO潘彥磊（Patrick Pouyanné）, 施耐德電氣集團董事長趙國華（Jean-Pascal Tricoire）等。

The Guanghua Thought Leaders Series, initiated by PKU Guanghua School of Management, actively serves as a vibrant platform for students to engage with distinguished figures from across the globe, including pioneering academics, industry executives, and government leaders. Previous speakers have featured internationally renowned individuals such as Nobel laureate Dr. Robert Wilson, Dr. James Heckman, former Senior Vice President and Chief Economist of the World Bank and Chief Economic Adviser to the Indian Government Kaushik Basu, former 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 and Prime Minister of Italy Romano Prodi, Starbucks founder Howard Schultz, Chairman and CEO of TotalEnergies Patrick Pouyanné, Chairman of Schneider Electric SA Jean-Pascal Tricoire. This series not only fosters cross-cultural exchange and learning but also embodies the school's commitment to cultivating outstanding talents with global perspectives and leadership qualities.

來源| 北大光華學術咨訊

審閱| 塔娜